念枝
第3章
馮照秋拎起柴刀,護在我身前:「我看你們誰敢碰她!」
可嚴夫人不是那軟腳蝦媒婆,她身邊跟著的侍衛武藝高強,怎麼會怕一個鄉野村婦的柴刀?
侍衛奪了她的刀,一左一右將她架起來。
嚴夫人揚手給了馮照秋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打你不識抬舉。」
我想衝上去,卻被兩個婆子按著,跪倒在地。
一個婆子扯著我的頭發:「大小姐,好好看著。」
嚴夫人反手又給了馮照秋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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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巴掌,打你將洛念枝養得一身反骨。」
馮照秋「呸」了一聲:「你將她養成任人揉圓搓扁的性子,難道是為了她好?不就是為了拿捏她,讓她給你女兒賣命!」
「還敢頂嘴……」嚴夫人抓起一把匕首,圍著馮照秋轉了一圈。
「柔兒還病著,我本不打算和你糾纏,你為什麼偏要和我唱反調?
「馮照秋,你一個無依無靠的農婦,究竟誰給你的膽子跟我作對?
「哦,我知道了,靠你這雙手,對不對?
「你是不是覺得,你有一身力氣,又有一身種地的本事,不靠任何人也能供念枝讀書?」
她將匕首放在馮照秋的手腕處,「要是這手殘廢了,你還能這麼硬氣嗎?」
馮照秋咬牙:「你便是S了我,也休想把念枝帶走!」
眼看著刀鋒陷入皮肉,馮照秋往日身影浮現在我眼前。
她背得動百斤米糧,亦提得起宰S牲畜的刀,她沉甸甸地立在這世上,任風吹雨打自岿然不動,卻也隻是肉體凡身。
她會受傷,也會S……
我低頭認輸。
「我隨你走!你放過她!我求你……我求你放了我娘……」
這是我第一次叫她「娘」。
她能幹又堅韌,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
為什麼要為了我被羞辱殘害呢?
我的誕生和愛無關,我隻是她受辱的證據。
馮照秋紅了眼眶:「念枝別怕,娘就是手廢了,照樣有法子養你!」
「我養你十六年,你改口倒是快!」嚴夫人將匕首丟給侍衛,「讓她這輩子隻能跪著。」
我急道:「我已經答應同你回去,你為什麼還要傷她?你就不怕把我得罪狠了,我去報復洛柔嗎?」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傷馮照秋,就算侯府勢大,依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我隻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氣成這樣,可她此刻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
她走到我面前,掐著我的臉,目眦欲裂:「你居然為了這個農婦,要傷你妹妹?」
我閉眼,眼淚滾落。
「她是我娘,我也沒有妹妹。」
她偏頭,看向侍衛:「你們在等什麼?還不動手!」
侍衛收到命令,將馮照秋的一隻手按在地上,揮刀欲斬。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喊道:「住手!」
是姜瑞的聲音,她站在院門口,氣喘籲籲。
嚴夫人見是她,冷哼一聲:「你又是什麼東西?」
姜瑞錯身進門,她身後跟著一個人。
那人的發隻用竹簪草草挽了,道袍上還有未幹的酒漬。
齊見真臉上帶著從容的微笑,倚著門框,吊兒郎當道:「嚴夫人,好大的威風啊!」
10
嚴夫人打量她片刻,待認出她身份時,氣焰矮了三分。
「華林郡主?」
華林郡主是英王的女兒,自幼養在太後膝下。
她幼時機敏,素有神童之名。及笄之年,英王贈她的笄禮是科舉題,她閉關三日,寫就名篇《奉天》,廣為流傳,是京中閨秀的楷模。
出嫁後,她治家有方,上下無不贊譽;及至夫亡後,她立志守節,隱居清修,才淡出眾人的視野。
我想過她來頭大,沒想到她來頭這麼大。
英王和陛下一母同胞,華林郡主不僅深得太後寵愛,皇帝也對她極為欣賞,允許她上折子議論朝政。
齊非國姓,我便沒往華林郡主身上猜。現在想想,恐怕「齊見真」三個字,沒有一個是真的。
可嚴夫人的出身也不低,世家大族最得寵的幺女,平日裡行事向來跋扈。
況且,她爹娘教過她,人情如紙薄,權貴替百姓出頭的戲碼隻在戲臺上有,猴子演給傻子看的。
她深以為然,平日裡也這麼教洛柔。
嚴夫人揚起笑臉,也不行禮,反而似熟人那般寒暄:「窮鄉僻壤的,郡主怎麼會來這兒?」
「我來這兒不稀奇,嚴夫人來這兒才稀奇吧?」
「家中女兒頑劣,特來教導一番。」
「我倒是不知嚴夫人何時在此地置了產養女兒,怎麼,侯府不夠住了?」
話到此處,嚴夫人才心虛起來。
「郡主說笑了。」
「確實是在說笑。既是家事,嚴夫人繼續處理便是。」
姜瑞不明所以,急道:「夫子!」
「哦,對了。」齊見真裝模作樣地指著馮照秋,「但若是把她的手砍了,嚴夫人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
此話一出,連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悚然一驚。
難道馮照秋的身份不簡單?
嚴夫人額上沁出冷汗:「此話怎講?」
齊見真笑眯眯地:「按本朝律法,私設公堂給良籍百姓用私刑是重罪,要S頭的呀!怎麼,你們都不知道嗎?嚴夫人,看來你是書讀少了!」
嚴夫人聽後,被齊見真氣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侯府的人面面相覷,松開桎梏我們的手。我撲到馮照秋懷裡,哭得難以自抑。
侯府壓不過英王府,嚴夫人對上齊見真也隻有一個輸,她不再自討沒趣,甩袖離開。
齊見真對著她的背影道:「寶華村離京城不過三十裡,燕京府衙距城門不過十裡,區區四十裡的路,告狀還不用滾釘板。」
聞言,她身形一頓,並未回頭。
姜瑞將我們扶起來,罵道:「那嚴夫人真是魔怔了,女兒病了不去求醫問藥,來找念枝姐姐做甚?她又不是大夫。」
齊見真說:「大夫醫得了病,可醫不了她腦子裡缺的那根筋。」
11
夜深,我坐在院中,久久不能平靜。
寒風驟起,馮照秋拿著衣裳出來,披到我身上。
她柔聲問:「睡不著嗎?」
我看著院門處,嚴夫人雖然走了,可有影子的地方,都令人害怕。
「娘,你不怕嗎?」
「年輕時也怕。可怕也沒有用,怕不怕都要吃苦。所以後來,我就不怕了。」
我抱著她的腰。
她的腰既不柔軟,也不纖細,偏偏令我安心。
「娘,抱著你我就不怕了。」
「有娘在,自然是不用怕的。」
我等這句話,等了十六年。
從前……去他的從前,我再也不是眼巴巴等著嚴夫人施舍一個眼神的可憐蟲,何必再拿過去的事出來哭?
馮照秋就從來不哭。
馮照秋摸著我的頭,說:「念枝,我們回京城去吧。」
我有些蒙:「為什麼要回去?」
「齊夫子說得對,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便是權貴,也得守法不是?隻是寶華村偏僻些,更容易被做手腳。天子腳下,嚴夫人反而不敢喊打喊S的。」
「可京城衣食住行樣樣都貴,我們有錢嗎?」
「我存了些銀子,實在不夠,把宅子和地賣了就是。」
「能賣多少?」
寶華村的宅子不值錢,而馮照秋親自伺候的那兩畝地也賣不起價。
馮照秋卻說:「沒仔細算過,不過買完京裡的宅子,應該還能剩下些做買賣的本錢。」
我伸手探她額頭,「娘,你莫不是發燒了?怎說起胡話來?」
馮照秋思索片刻,問:「我給你的契書,你是不是沒看過?」
我立刻跑回房間,拿出那木盒,房契是沒什麼稀奇的,就是這座小小院落。
田契就不得了了,是京郊的良田,竟有五十畝之多!
往最少了算,便是每年收租錢都能有一百兩。
「我當時將契書給你,便是要給你交個底,沒想到你連看都不看。我說嚴夫人就是將我手砍了,我也能養你,你以為我是說大話嗎?」
這誰能想到呢?馮照秋來接我都舍不得僱一輛馬車,那老牛哞啊哞的,哞得人心煩意亂。
再說她平日裡也儉省,能自己種的絕不去買,偶爾需要買點什麼也要同人討價還價到最低。
不過,我還有個疑問。
「種地能賺這麼多錢嗎?」
「哪兒能啊!」馮照秋笑道,「傻閨女,種地要能賺錢,輪得到我們來種?」
「這是我年輕時同姜家兩口子一起跑商賺下的。隻不過我沒他們兩口子貪心,夠吃夠用就行。
「你別看這小小一個寶華村,凡是有人脈做生意的,家底都不薄。就說姜瑞那姑娘,做事風風火火的,說話又敞亮,你以為隻是她性子好?那是因為她爹娘給她準備的嫁妝夠多,她有錢便有底氣。」
我看著盒子裡的契書,沒注意到嘴角已經翹上了天。
財確實能壯膽。
12
馮照秋這些年攢下不少銀子,暫時不用變賣田地。
離開寶華村那天,姜瑞來送我。
她哭慘了,小臉皺在一起,根本沒眼看。
「你真討厭!你和我爹娘一樣討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正埋怨著,吹出一個鼻涕泡。
我咳嗽一聲掩飾笑意,將隨身佩戴的玉佩遞給她:「這塊玉佩雖然不值錢,但也是我從小戴到大的。別哭啦,寶華村離京城這麼近,你隻管來找我就是。」
姜瑞也將脖子上戴著的平安扣摘下,放到我手上:「念枝姐姐,多保重。」
這次馮照秋僱了馬車,她說:「念枝,我們風風光光回去!」
踏上馬車前,我又看了一眼裴照秋生活了十幾年的那個小院子,兩棵桃樹望著彼此,倒也不孤單。
馮照秋卻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她向來如此,隻管向前看。
「念枝,走吧!」
馬蹄揚起寶華村土地上的沙塵,一路從荒涼走到繁華,等看到「燕京」兩個字的時候,我明白,我也不必再回頭。
我們在城南買了宅子,一進的小院,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馮照秋最喜歡院子裡的那棵柿子樹,她說結果時紅紅火火的,看著就讓人高興。
至於院中空地,她準備用來種菜,院牆處則撒上薔薇種子。
「薔薇好啊,花好看,刺扎人,漂漂亮亮守著圍牆,誰敢來爬都是一屁股刺!」
看著她忙裡忙外的身影,我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好似日子就該這麼過才對。
打理好住處後,我們到西街看鋪子。
對於做生意,我沒什麼經驗,馮照秋卻是門兒清。
她打算開個綢緞莊,賣江南的布料。
「其一,江南的布料聲名在外,雅致名貴,京中別的不多,有錢人多,不愁銷路。
「其二,姜家兩口子一直跑著京杭線,這採買貨運可以直接交給他們,不愁供應。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好東西啊都要給我女兒穿一穿。」
我紅著眼睛笑:「誰的女兒這麼幸福啊?」
她握緊我的手:「還能是誰的女兒?馮照秋的女兒唄。」
13
綢緞莊開業那天,炮仗炸個不停,我捂著耳朵,期待著第一筆生意。
可等來等去,隻等來淅淅瀝瀝一場小雨,炮仗灰被衝了個幹淨,店裡還是一個人都沒踏進來。
見我總盯著門外看,馮照秋在二樓給我擺了張茶桌:「沒事就看書去。」
我坐在桌前,握著書卷,眼睛卻隻往街上瞟。
明明來來去去都是人,怎就沒一個進來買布料呢?
馮照秋端來茶果,笑道:「書都拿倒了。」
我不好意思地放下書:「娘,這做買賣不比讀書簡單,不對,還要更難些。書嘛,字兒印在那,道理寫在那兒,就算不如齊夫子那般厲害,各人讀出一個意思,也算讀成了。可買賣成不成,總要看別人呢。」
「要從別人的口袋裡掏錢,怎麼可能不難?」
說著,天邊一聲悶雷,風又號起來,她看著窗外打著旋兒飄落的樹葉,嘆道:「一場秋雨一場涼,快入冬了。」
貧苦百姓大抵都不喜歡冬天。
詩人口中飄然如仙的雪,在挨餓受凍的人身上卻是奪命的刀。
劉蕊兒就是在一場寒涼的薄雪裡出現的。
她的衣裳上都是補丁,腳上的草鞋浸在泥水裡,鞋面破了洞,凍得發紫的腳趾盡力蜷縮著,免得將破洞撐得更大。
她懷裡抱著的女童倒是沒這麼窘迫,隻在衣袖處用碎布縫了幾朵小花,沒有多餘的縫補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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