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似灰

第2章

斷崖式分手?


 


冷靜下來後祁賀很快分析出,沈心大概還是在生氣自己幾次三番拒絕她的求婚。


 


在耍小脾氣。


 


祁賀甚至有些開心,因為這證明她在乎他。


 


他瞬間平靜下來。


 


算了,等她回來他再也不會不讓她在家裡吃螺蛳粉了。


 


對了,她媽媽寄來的酸菜好像被她偷偷藏在地窖裡了。


 


因為祁賀不喜歡那股味道,他皺著眉頭嫌棄過一次後,沈心再也沒有在家裡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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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賀自覺寬容大度,這麼臭的味道,他以後會忍住嫌棄的表情的。


 


本來臉上掛著笑的祁賀,在打開衣櫃的時候,笑容消失在原地。


 


衣櫃裡另外一半的衣服,全部不見了。


 


他瘋狂地在家裡尋找沈心的痕跡。


 


卻發現任何屬於沈心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陸廷陪祁賀泡在酒吧泡了一個星期。


 


最後他受不了了。


 


「你他媽的有時間在這裡哭,沒時間去找人?」


 


「真窩囊!」


 


祁賀儼然醉了,可依舊嘴硬:「我不!


 


「憑什麼她能斷崖式分手,我就得低頭!


 


「這麼多年養條狗都有感情了,她一句話都不說就辭職,還把我刪了,我憑什麼去求她回頭!


 


「好的前任就應該跟S了一樣!


 


「沈心她最好是S在外面了!」


 


陸廷無奈搖頭:「你就作吧!


 


「我不管你了。」


 


可到深夜,祁賀卻像飲鸩止渴一樣地一遍遍刷著沈心的微博。


 


那是他在沈心走後無意中發現的。


 


因為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失眠熬夜刷手機到凌晨的惡習。


 


並沒有更新。


 


全都是之前的舊事。


 


沈心鏡頭裡的鼻頭沾了面粉像個滑稽小醜的祁賀。


 


祁賀給她戴上祖母綠戒指時被陽光照到閃閃發光的頭頂和側臉。


 


還有無數個,祁賀的睡顏。


 


評論區有好些陌生網友在下面評論:


 


【這女友視角絕了。】


 


【仔細看這男生其實不能說帥,但鏡頭都是愛。】


 


【……】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在沈心的眼裡是這樣的。


 


他一直以為,沈心覺得他可有可無,畢竟,沈心似乎從沒對他說過愛之類的字眼。


 


算了。


 


他對自己說。


 


既然沒有臺階,那他就自己給自己遞臺階。


 


可上天沒有給他機會。


 


就在他打算動用一切力量去找沈心的時候,本地的一則新聞席卷而來。


 


江邊發現了一具面容損壞的女屍。


 


和平年代,這樣的新聞很快引起大家的關注。


 


就連他進辦公室都能聽到員工在茶水間討論。


 


隨便點開網頁都是那條新聞。


 


本來一掃而過的,可他看到了那具女屍旁熟悉的女士大衣。


 


沈心會在睡前準備好第二天上班的衣服。


 


年會的前一天,他出臥室前看到的沈心掛在衣櫃外面的,就是那件大衣。


 


祁賀整個人幾乎沒法站穩。


 


他知道自己這樣沒辦法開車,於是打電話給陸廷。


 


兩人趕到殯儀館的時候,現場有警察也有一些前來認屍的人。


 


看到那件髒汙不堪散發著臭味的大衣時,祁賀的心髒有種絞痛感。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


 


嘴唇也忍不住哆嗦起來。


 


祁賀沒辦法再往前走一步。


 


工作人員說屍體的面容毀壞嚴重,最快的確認方式就是做 DNA 比對。


 


陸廷又幫他叫了人回家尋找沈心的發絲。


 


祁賀一步都沒有離開停屍房的外面。


 


可他也不敢進去。


 


等待結果的一夜過去,太陽攀上灰白牆壁。


 


陸廷驚訝地發現好友的鬢角花白一片。


 


「我靠……


 


「祁賀,你頭發白了。」


 


祁賀茫然地抬起頭,揉了把臉,將指間的煙丟到地上,抬腳碾滅,兩眼泛紅。


 


聲音極其嘶啞:「結果怎麼樣?」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以扭曲的姿態將要倒栽下去。


 


陸廷眼疾手快地扯住他,扶住他到旁邊的鐵椅上坐下。


 


有工作人員出來喊:


 


「昨天交的沈心的樣本比對結果出來了。


 


「沈心的家屬在哪?」


 


祁賀瞳孔緊縮,雙手瞬間收緊,骨節用力到泛白。


 


8


 


拎著行李到家時。


 


我媽正在跟客人登記入住。


 


有一瞬間她沒認出我,反應過來後她高興地語無倫次:


 


「怎麼……不是說今年不回家嗎?」


 


祁賀的母親早早就去世了,父親另娶,成年獨立後,他和父親的聯系也越來越遠。


 


除了創業時他用了他父親給的五十萬外。


 


父子之間甚少走動。


 


於是每逢佳節我都會盡量不出差,陪著他。


 


算起來,我有三年的除夕夜沒回家了。


 


「你都沒跟我說,還好你那間房我剛叫阿姨打掃過。」


 


我媽嘮叨不已,「市場都關門了,你也不提前打個電話回來?」


 


「今天都沒買什麼菜。


 


「先幫你把行李搬去房間吧!」


 


偌大的落地窗外面,是藍調時刻的雪景。


 


夢幻的白樺林與群山交織。


 


烘幹過的被子發出松軟的味道。


 


明明我說過今年的春節大概率不會回家。


 


可她還是準備好了。


 


或許,在此之前的很多次春節前,她都做好了我會回家的準備。


 


我媽其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是養母。


 


她和我媽一起從大山裡一步步讀出來。


 


兩人都以為未來會是光明的。


 


我的親生母親最後卻為了一個男人休學。


 


S在生我的那天。


 


養母一個人帶著我,過得很是艱難。


 


我一度以為我是她人生的負擔。


 


畢竟,我的親生母親也被我害S了。


 


沒有我養母應該能過得更好。


 


我拼了命地讀書,工作,賺錢。


 


試圖用金錢來回報她的養育之恩。


 


但我除了打錢給她,好像說不出更多暖心的話。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自己似乎錯得離譜。


 


走出臥室,廚房裡的養母一直在忙碌。


 


她甚至打電話讓人送活魚過來。


 


現在外面零下三十度,救命,真的會有人送過來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室內溫度暖得讓我頭皮發麻。


 


我想叫她別忙活了,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想幫忙,她卻將我擠出廚房。


 


「小姜估計快到了,你趕緊去接下魚。


 


「家門口的雪我今天還沒來得及鏟,你走路小心一點。」


 


我剛想說我可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這點雪算什麼。


 


結果下一秒整個人差點從坡道滑下去。


 


卻被來自背後的力量託住。


 


耳邊是低沉的男人聲音:「小心!」


 


9


 


進了屋,我媽從廚房探頭出來:「小姜來啦!?麻煩你啦!」


 


「留下來吃個飯吧!」


 


男人摘了帽子和圍巾,露出硬朗流暢的臉部線條。


 


「那敢情好。


 


「早就饞沈姨這道酸菜魚了。


 


「我今天有口福了。」


 


一頓飯下來,我知道了他叫姜行。


 


附近另外一家民宿的老板。


 


去年我媽給我們家民宿換燈泡的時候,不小心觸電在地。


 


他剛好過來借東西,就將我媽送去醫院。


 


「!!!」


 


「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叫出聲。


 


我媽赧然:「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工作那麼忙,這有什麼的。」


 


愧疚再一次啃食著我的心。


 


以至於飯後闲聊,她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時。


 


我鄭重地回:「不回了。」


 


我媽又驚又喜:「你工作呢?


 


「還有,你那個男朋友……」


 


祁賀嗎?


 


他大概無所謂的吧。


 


就好像他隨便就把本來屬於我的東西,給了別人一樣。


 


我以為我到S都會耿耿於懷。


 


現在不過過去兩天,我已經沒那麼難受了。


 


祁賀大概也一樣。


 


可能一開始會難以接受。


 


但慢慢都會淡忘的。


 


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我現在在哪。


 


睡夢裡有雪塊墜落枝椏的聲音。


 


我卻睡得無比安心。


 


一下子從忙碌的工作裡抽出身來,我還有些無所適從。


 


索性攬下了家裡民宿的前臺工作。


 


但更多時候我都是坐在懶人沙發裡悠悠看著書喝著咖啡。


 


直到民宿來了個客人。


 


10


 


雪季裡很多人來這附近的滑雪場滑雪。


 


那位客人一身滑雪裝扮,語氣著急地對前臺的義工說:


 


「你們能不能幫我保管一下這個玉镯啊!


 


「我去滑雪擔心磕到,放你們這裡我比較安心。」


 


她的伙伴也在旁邊撺掇:「麻煩你們啦,這個玉镯是家裡的傳家寶,很貴重的。」


 


「小姐姐你這麼善良,肯定會答應的對吧?」


 


眼看著前臺義工就要接過那個盒子。


 


我扔下書走了過去:「等一下。」


 


「別碰!」


 


語氣凌厲到義工嚇了一跳,手瞬間縮了回去。


 


「女士,不好意思,我們沒辦法幫客人保管這麼重要的東西。


 


「麻煩您自己保管好。」


 


聽我這麼一說,剛剛原本還和顏悅色的女人換了張面孔:


 


「你保管一下怎麼了?!


 


「你們民宿住一晚那麼貴,怎麼就不能幫我保管一下這個了?!」


 


她伸手要去扒拉義工:「你拿一下會怎樣?!」


 


「拿著!」


 


義工被她拉扯住,我眼疾手快地將義工扯回身邊,擋在她面前。


 


身體離她手中的盒子遠遠的。


 


「你不要碰我!」我呵斥。


 


「否則我就報警了!」


 


那女人臉色一變,身邊的伙伴臉色也白了,色厲內荏地:


 


「你們要報警我們還要給你們差評呢!


 


「剛剛發生的我都錄下來了!


 


「我們回去就給你們差評!」


 


我面無表情地回:


 


「隨意。」


 


她們氣急敗壞地走了。


 


義工心有餘悸:「嚇S我了,她們怎麼那麼兇啊!」


 


「心姐,你剛剛為什麼不讓我碰啊?」


 


我淡淡一笑,回:


 


「玉不過手金不離目手不指魚。


 


「她們的玉镯放在盒子裡,是好是壞我們並不知道。


 


「玉的價值可大可小,萬一它本身是碎的,她們回來後反咬我們一口說玉是我們摔碎的,沒有百萬收不了場。」


 


義工後怕,看我的眼神裡充滿崇拜:「我都不知道!其實沈姨也有告訴我們不能幫客人保管貴重物品,可我想著有監控,應該沒事……」


 


我擺了擺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實我原本也不知道這些。


 


是祁賀帶我去買珠寶的時候。


 


看到隔壁的玉石櫃臺,櫃姐接過了顧客手中的玉镯。


 


他冷淡地開口:


 


「那個櫃姐完了。」


 


我疑惑看他,他耐心解釋:


 


「她沒讓客人把玉镯放在託盤裡。」


 


「玉不離手金不離目手不指魚。你且看著。」


 


話音剛落,櫃姐的手接觸到玉镯的瞬間,原本完好的玉镯忽然一分為二。


 


那客人大叫:「怎麼碎了!!?」


 


現場頓時亂作一鍋粥。


 


彼時的我隻是一臉崇拜地看著祁賀。


 


現在的我,卻沒來由地想,他明明當時可以制止。


 


可他沒有。


 


原來,我和祁賀從來都是兩條路上的人。


 


11


 


我以為那客人不過就是嘴上囂張幾句,但沒想到她回去後不止給了差評,還掐頭去尾地把視頻發到網上。


 


#避雷 禾木某木屋民宿#的視頻瞬間小火了一把。


 


我媽哪見過這場面,眼看著明明是旺季,民宿的生意卻一落千丈。


 


她著急得嘴上起了泡。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緊急剪輯當天的監控視頻。


 


又聯系了以前做總助的時候認識的一些公關朋友。


 


熬了一夜將視頻發出去後,我大大伸了個懶腰,起身放眼望向飄著大雪的窗外。


 


卻在偌大的落地窗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直到人影越來越近, 我都沒認出, 那是祁賀。


 


他瘦得不成樣, 帽子摘下來後, 露出的額發都是花白的。


 


看到我, 他咧出一個笑:「太好了, 真的是你。


 


「沈心,你還活著, 真好。」


 


似乎是撐著一口氣走到這裡的。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倒了下去。


 


我疑惑又心驚, 恰巧姜行來借東西, 扔下手中的東西立刻幫我扶著祁賀。


 


離這裡最近的醫院都要開車十公裡,姜行當機立斷:「我去開車。」


 


去醫院的路上,祁賀的手機響了, 陸廷打來的。


 


劈頭蓋臉就是罵:


 


「祁賀你他嗎的有病是吧?


 


「都說了沈心那個村大雪封路了, 再等一天再過去會怎樣?!


 


「知道她還活著不就好了。


 


「你他嗎非得自己走十幾公裡去見她一面,腦子是養金魚了嗎?」


 


我默了一瞬:「是我。


 


「他暈過去了,我們正要送他去醫院。」


 


十公裡的路程, 足夠陸廷將這些時間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了。


 


當知道祁賀誤以為那具女屍是我,一夜白頭時。


 


我心情十分復雜。


 


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再想到那具女屍有可能是那個一面之緣的流浪女人, 頓時悲從中來。


 


祁賀在三天後醒來。


 


毫無血色的臉上笑得慘淡:


 


「我又做夢了。


 


「做夢真好, 還能再見到你。」


 


我頓了頓,莫名覺得無奈。


 


「你沒做夢。是我。」


 


祁賀瞬間瞪大眼睛,激動得語無倫次:


 


「真的是你?


 


「沈心,我沒看錯吧?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我沒想到, 祁賀竟然哭了。


 


而且是號啕大哭。


 


本來要來換藥的護士打開了門又關上:


 


「我待會兒再來。」


 


想起陸廷說的那些話:


 


「沈心, 他真的挺愛你的。


 


「雖然很多時候表現得像個傻叉,但……


 


「你們有什麼事一次性說開吧!


 


「別再不辭而別了,真的很傷人的。」


 


祁賀S裡逃生一回, 性格大變,像個無賴。


 


可每當我正色要跟他說正事的時候, 他都會打岔過去。


 


直到姜行來醫院探望他。


 


人前他還彬彬有禮感謝人家那天仗義出手。


 


姜行走後他就發了脾氣。


 


三次無視我的「今天吃什麼」的發問。


 


我的脾氣也上頭了, 摁滅手機起身。


 


祁賀立刻來拉我, 手背上的留置針被撕扯,血珠瞬間滲出。


 


「別走!」祁賀的聲音都是哀求。


 


「優秀員工以後我年年都給你。


 


「你要什麼我都會給。


 


「我沒辦法再次承受你的離開。


 


「求你, 不要走!


 


「沈心……」


 


我定住身子,平靜地問:「你到底為什麼發脾氣?」


 


祁賀不看我,有些心虛:「姜行……」


 


我被氣笑:「所以我沒男人就不行?


 


「出現在我身邊的任何一個男人你都要視作猛虎嗎?」


 


「祁賀, 」我端正身子,「你根本不明白我和你之間存在的問題是什麼。」


 


「我覺得我們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祁賀不肯。


 


病好出院也不肯離開禾木。


 


「……」


 


「窗他」我的澄清視頻讓民宿回歸忙碌日常。


 


祁賀卻不肯走了。


 


他甚至找來了李然冉。


 


她認出來我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她說我的辭職申請書是她偷偷拿到祁賀的手機通過的。


 


同事之間說的那些緋聞也是她故意傳出去的。


 


我沒辦法將這個李然冉和天臺上好心提醒我戒煙的女人聯想在一起。


 


當我隻是我的時候, 她能心平氣和善良無比地問我還好嗎。


 


可當我冠上祁賀女朋友的時候,她也能橫生出無數的惡意, 試圖制造誤會, 趁虛而入企圖上位。


 


這割裂感讓我頭疼。


 


不過就是一個男人。


 


竟然能讓一個底色是善良的女孩子變成這樣。


 


這讓我面對祁賀的時候,始終無法回歸到從前。


 


當我開誠布公地和他說完這一切後, 祁賀像是被人抽去渾身血液, 動彈不得。


 


「真的沒有可能了嗎?」他嘶啞開口。


 


我搖搖頭。


 


祁賀眼神落在不遠處和我媽交談的姜行:「是因為他嗎?」


 


我頗有些惱怒:「我就非得在你們兩個之間選?」


 


公司還是沒辦法離開祁賀, 待了一個月的祁賀,最終被公司的財務總監的奪命連環 call 叫走了。


 


走前他眼眶有些湿潤:「我不會放棄的,沈心。」


 


我沒答話。


 


他的飛機起飛的時候, 我剛籤好了第二份民宿的購房合同。


 


窗外,冬日的陽光,也很暖。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