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出酒店的時候，又遇到那個圓眼睛的姑娘。

她看我的眼神有擔憂：「阿姨，你還好嗎？」

 

我說不出話，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繼續往前走。

 

她不放心：「阿姨，我幫你叫車吧。」

 

我木然地點頭，剛剛的紅酒起效了，腦子渾渾噩噩。

 

到家後，一頭倒在床上。

 

夢裡，我在婚禮後，再也沒接過兒子電話。他上門來幾次，都被我拒之門外。

 

最後，他沒轍了，帶著懷孕的玥玥來給我道歉。

 

我不好意思為難一個孕婦，放他們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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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流著淚跪下：「媽，你原諒我，我知道你怪我委屈你，捧著那兩個人。其實我心裡很恨他們。隻是我太想給自己的孩子好一點的生活了。我不想讓他和我一樣，因為條件差，在學校被人看不起，無論做什麼事情，先要看錢夠不夠。」

 

他哭著拉過我的手，輕撫在玥玥隆起的肚子上：「媽，你馬上要做奶奶了，你想讓孩子一出生就沒奶奶疼嗎？」

 

我跟著眼淚也落下來了。

 

玥玥勸我：「媽，以後你搬過來，我們一家四口開開心心過日子。」

 

看在孩子份上，我原諒了他們。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來找我，隻是緊急需要一個免費月嫂而已。

 

說要自己照顧女兒月子的親家，因為兒媳婦懷了二胎，直接放了鴿子。

 

臨時找人又找不到。

 

我就是最佳人選，還不費錢。

 

夢裡的我，就像陀螺一樣每天連軸轉。

 

家務、孫子壓得我喘不過氣。

 

江淮升和餘斐斐也會出現，他們隻要給錢，兒子一家就心甘情願陪著他們出去玩。

 

而我，家裡的免費保姆，有什麼資格享ŧū́⁺受遊樂。

 

不要說旅遊，連家附近的公園，兒子媳婦也沒陪我去過一次。

 

玥玥前後生了兩胎，我整整操勞了十五年。

 

最後他們把我踢出了家，讓我自己找個房子過活。

 

因為江淮升說他年紀大了，想有天倫之樂，要三代同堂一起住。

 

錢財，就像磁鐵一樣，把兒子牢牢地吸在他爸爸和後媽身邊。

 

而我這塊已經開發殆盡的廢鐵就該扔得遠遠的，自己度過殘生就可。

 

我在出租屋裡孤獨地生活了五年，直至病S，兒子一共來看過我三次。

 

S前沒有一個人在我身邊。

 

我在大汗淋漓中驚醒，S前孤寂苦痛的感受還環繞不去。

 

這就是我未來二十年的日子嗎？

 

不，我拒絕。

 

連夜收拾好行李，退了租，搬到了林叔公留給我的小房子裡。

 

我也是最近律師通知我，才知道幾個月前過世的老人給我留了一份謝禮。

 

這事還沒來得及和江成棟提。

 

現在倒是成了無人知曉的避風港。

 

老房子是歷史保護建築，買賣不方便。但是位置很好，又臨街。

 

我在思考，能用它做些什麼。

 

如今既然不打算為冷血兒子奉獻下半生，我也可以隨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生活。

 

突然冒出了自己創業的念頭。

 

憑什麼我注定窮一輩子，我也想和江淮升一樣，有房有車有錢，有人捧著愛。

 

誰在乎那是不是虛情假意呢。

 

說幹就幹。

 

第二天，去公司辭職的時候，ẗŭ₋我對老板提了個小要求。

 

6

 

「老板，辭職後，我能申請承包公司員工的午飯嗎？」

 

這就是我想了一夜的結果。

 

學歷、能力我都普普通通，小公司的經驗對四十多的年齡沒加分。

 

想來想去，也就做飯是我的愛好和特長了。

 

這些年，為了兒子身體健康，天天鑽研營養美味又價廉物美的飯菜。

 

公司規模不大，地處市中心，注定周圍沒有平價餐廳。

 

即使每天有二十的餐貼，也不夠吃一頓午餐。

 

可公司小，也不可能配備食堂。

 

身邊單身的同事要麼帶昨晚的剩飯，要麼便利店盒飯。

 

經常吃得怨聲載道。

 

我習慣每天早起，給自己做一頓喜歡的午餐帶到公司。

 

他們都愛蹭我的飯。

 

久而久之，我每天都會多帶一些飯菜投喂這些可愛的小朋友。

 

「林姐，啥時候你去開飯館，我一定捧場，太好吃了。」

 

他們紛紛表示，希望我改行。

 

「老板，以後我創業的方向就是做小型公司的午餐承包。

 

「我會盡快成立公司，辦好衛生資質。

 

「拜託，給個機會吧。」

 

老板欣然允許，這麼多年，我的飯他也沒少蹭，對我的手藝一清二楚。

 

原本給兒子買房的首付款，如今用來裝修。

 

花了三個月時間，把老房子的一樓改成透明的廚房和外賣拿取處。

 

二樓是我的住處。

 

同時找人加速辦好了所有的證照。

 

林媽小廚房可以營業了。

 

我興衝衝地做好一大堆菜品送到公司試吃，樓上樓下的公司也沒放過，一家家拜訪宣傳。

 

公司統一配制也行，個人簡單定制也接，到點挨個送上門。

 

主打一個性價比高，營養和味道兼顧。

 

我還歡迎他們來廚房參觀衛生情況，距離辦公樓也就十分鍾的路程。

 

這個模式很受樓裡的年輕人歡迎。

 

第一個月忙下來，居然利潤十分可觀。

 

來訂的人越來越多，我忙不過來，開始招人。

 

沒想到，第一個來面試的人曾有一面之緣。

 

就是那個五星級賓館遇到的圓眼睛的姑娘。

 

7

 

「我叫鄭曉圓，高中學歷，從小就會做飯，能吃苦耐勞。」

 

「嗯，你賓館禮賓怎麼不做了？」

 

她瞪大了眼睛：「阿姨，是你啊。」

 

說完，她羞紅了臉。

 

「不不不，該叫老板。主要您變化好大，我都沒認出來。」

 

這幾個月忙忙碌碌，可心裡有了主心骨，精氣神肯定和婚禮那天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我辦了個新手機號碼來談事情。

 

原來手機靜音鎖在櫃子裡，以前那些人的電話和微信都煩不到我。

 

「賓館是臨時的工作，我不是很喜歡天天和人打交道。我，我更喜歡做飯。」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回答我。

 

「行，如果工資待遇你滿意，就來上班吧。」

 

我猶記得她那時關切的眼神，一個對陌生人都心懷善意的女孩子，應該不會是個壞人。

 

除了鄭曉圓，我還找了個單親媽媽做幫手。

 

她和我當年一樣，單身帶娃，需要時間靈活地工作。

 

三個人，足夠應付目前的業務量了。

 

紅紅火火地又幹了一個月，生意越來越好。我還啟動了外賣業務。

 

今天接到一個懷孕女職員的訂單，有特殊餐食要求。

 

我依稀想起，夢裡的今天，是兒媳婦的生產日。

 

拿出老手機一看，果ṭųₐ然，兩小時前，兒子給我發了微信：【媽，玥玥生了大胖小子，七斤八兩。看在孫子的份上，您別生氣了。兒子我找您快找瘋了。】

 

翻翻前面的記錄，四個月的時間，也就陸陸續續打了二十來個電話，發了十幾Ţúₚ條差不多意思的道歉消息。

 

我沒回應，連報警電話都沒打一個，也不怕我出事。

 

最近幾天聯系我有點頻繁，估計是知道嶽母大人撂攤子了。

 

這沒良心的兒子。

 

我心裡憋著一口氣：「行，把醫院地址給我，我來看看孫子。」

 

8

 

醫院病房裡人不少，親家夫婦，江淮升和餘斐斐也在。

 

兒子殷勤地請我坐下，輕手輕腳地把孫子放進我懷裡：「媽，你看他多像你。」

 

親家母也跟著湊熱鬧：「寶貝笑了，估計是看到奶奶高興。」

 

夢裡我這個傻子，抱著孫子愛不釋手，被他們三兩句話就哄著辭了工作當免費月嫂。

 

現在的我沒啥反應，抱著孩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眼角餘光看到親家母給ŧű̂ₙ兒子使了個眼色。

 

「媽，」兒子吞吞吐吐地開口了，「你這段時間跑去哪裡了，我和玥玥擔心得要命。以後，還是和我們一起住吧。」

 

「就是，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懂事，讓兒子兒媳生孩子都不得安生。」

 

江淮升也跟著數落我。

 

我清清嗓子，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

 

「我就一上不了婚禮臺面的外人，哪裡值得你們擔心，更配不上和你們住。還有那個誰，年紀大了話多，對你喜歡捧臭腳的老婆說，別對我指手畫腳的。」

 

這話一出，兒子臉色發白，江淮升又準備吹胡子瞪眼。

 

親家母急了：「你不回來，誰幫我女兒帶娃呢。」

 

「帶娃？我一單身人士，不吉祥的，你們都成雙成對，才配。」

 

親家母想起婚禮上對我說的話，臉一陣紅一陣白。

 

我把孩子往江淮升懷裡一塞：「這不是有正牌的爺爺奶奶在嗎？江淮升，你和餘斐斐多研究怎麼帶娃，這娃可是跟你姓呢。」

 

餘斐斐馬上開口拒絕：「我還有兒子要照顧，沒時間。」

 

我嗤笑一聲：「你可不能隻顧一頭。江成棟也是你兒子啊，婚禮臺上他喊你媽的時候，你應得多爽快。」

 

「媽，你聽見了。」兒子的臉色又白了三分，他局促地想要解釋，「那時……隻是為了臺上不尷尬……應付一下，我也沒想到她會答應。」

 

餘斐斐的臉色變得又紅又青。

 

「不用多說。你既然當著所有賓客的面認了她做媽，從那一天起，你就沒了我這個媽。行了，孫子看過了，挺好看的，以後就不要叫我看了。」我不客氣地打斷他。

 

說完，拎起包就走人。

 

「媽，」兒子追了出來，氣急敗壞地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呢。當初爸爸和餘阿姨是對不起我們，可現在他們願意補償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不依不饒？婚禮上那也不是沒辦法嗎，爸爸說他和餘阿姨這輩子沒第二次機會上臺了，我聽著可憐才同意的。你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一下呢？」

 

我站住不動，凝視著滔滔不絕的兒子。

 

漸漸地，眼前的他，和夢裡那個拋棄我的兒子重疊到了一起。

 

私心裡，曾經懷疑過夢的真實性，也不願相信自己苦心栽培的兒子能對我那麼冷酷無情。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可能發生的。

 

無論是現實還是夢裡，他對著我，總有一套說辭。

 

最終的目的都是利用我，為他的小家生活無私奉獻。

 

我心灰意冷地看了他最後一眼，掉頭就走。

 

這不是我沒培養好，一定是因為遺傳了江家自私自利的基因。

 

9

 

回去後，我一門心思搞事業。

 

林家小廚房在 CBD 的辦公樓裡打出了名氣。

 

這邊生意越來越好，江成棟那邊也是消息不斷。

 

【林欣悅，你用不著拿喬，我給了兒子二十萬，媳婦去了月子中心，他們不要太開心哦。】

 

這是江淮升。

 

緊接著就是餘斐斐：【林欣悅，你讓你兒子別太過分，拿了房子還不夠，還裝孝順兒子讓老江付月子中心的錢，你讓他適可而止吧。別以為我們隻能靠他養老。】

 

兒子，還有媳婦也沒消停過，每天固定九宮格孫子的照片，還有一大段一大段的視頻。

 

【奶奶，孫子等你回家哦。】

 

就等著我對著孩子有感情，然後跳坑接手月子後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