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族人居住在島上，男女都長得高壯，以打獵為生。

 

某天，海裡漂來一個女子，嬌柔貌美，男人搶著給她送獵物。

 

阿姐模仿她，開始餓肚子，躲在屋裡不曬太陽。我勸她別這樣做，她卻說我嫉妒她。

 

後來，越來越多的女人不去打獵，精心打扮，被男人圈養。她們奚落我長得黑壯，腦子S板，難怪沒人要。

 

直到一場山火，島上獵物S了大半，事情的走向開始失去控制。

 

1

 

我趕到於海家的時候，發現半個島的男人都圍在他家門口。

 

於海黝黑的臉龐上透著兩團紅暈，眼神亮晶晶的，和平常木訥嚴肅的樣子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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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你——你不想吃肉，這是我摘的漿果，給你。」

 

於海手心捧著一團紅彤彤的野果，羞怯地遞到一個姑娘面前，幾乎不敢抬頭。

 

那姑娘長得貌美，杏眼櫻唇，雪膚花貌，不同於我們島上任何一個女子。她咬著下唇，垂首時，兩縷鬢發松松地掛在耳際，瓷白的脖頸纖細脆弱，仿佛用力一捏就會折斷。

 

「於海哥哥，謝謝你——」

 

李皎皎抬起頭，眼眸含著水光，所有男人都看呆了，爭先恐後地湧上去，把手裡的東西塞給她：

 

「皎皎，這是我打的野兔。」

 

「皎皎，這是我獵的白狐皮，給你當圍脖正好。」

 

「皎皎，你渴不渴？這是我採的椰子，你喝兩口，汁水可清甜了。」

 

男人們圍著她獻殷勤，女人們則散在圈外，好奇地打量這個陌生的遠客。

 

李皎皎是昨天來到我們島上的。

 

她趴在一塊浮木上，半邊身體被海水浸透，身下的粉色裙擺海棠花一樣散在水裡，族人們都看傻了。

 

我們貝族世代居住在這座海島上，不管男女，都長得黝黑高壯，以打獵捕魚為生。

 

海島很大，島上四季分明，物資豐富，族人們隻要辛勤打獵捕魚，就不會餓肚子，但也富不到哪裡去。

 

每年春天，風浪最小的時候，遙族的人會劃著船來到我們島上，用鹽巴茶葉和鐵器金器等生活物資交換我們打撈上來的海珠。

 

隻不過，遙族來的基本都是男人，僅有的幾個女人，也和我們島上的差不多，穿著灰撲撲的麻衣，皮膚黝黑。

 

族人從來沒見過像李皎皎這麼白嫩的女人，也沒見過她身上這樣華麗的衣裙。

 

2

 

於海激動地攔腰抱起李皎皎，把她帶回自己的木屋。

 

男人們一窩蜂地跟了上去，聽說，他們圍著李皎皎好奇地議論了一個晚上：

 

「丹熙，難怪他們那麼激動，這李皎皎確實長得貌美。」

 

「對啊，你看她的皮膚，怎麼那麼白啊？剛出生的嬰兒都沒她白。」

 

「看她的腰，感覺一掐就能斷，就我手掌那麼寬。」

 

年輕女人們站在旁邊，竊竊私語，我阿姐有些羨慕地盯著李皎皎看：

 

「噯，你看，就這一會工夫，她身邊堆了多少東西，我不吃不喝十天，都弄不到那麼多。」

 

「那張白狐皮，我上次用五十斤海魚跟於大山交換，他就是不同意，現在居然白送出去了，他怎麼想的？」

 

阿姐的嗓門有些大，李皎皎聽見了，捂著嘴「噗嗤」一笑。

 

她笑的模樣也跟我們不同，低著頭，捂著嘴巴，眼睛彎成兩道月牙，聲音銀鈴似的，阿姐的臉「騰」一下就紅了：

 

「丹熙，她笑得怪好看的。」

 

我也紅著臉點頭。

 

李皎皎是真好看啊，難怪於海他們圍著她轉個不停，連我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

 

我和阿姐擠開人群，湊過去找李皎皎聊天。

 

李皎皎看起來脾氣很好，一直笑眯眯的樣子，握住我阿姐的手：

 

「丹陽姐姐，你是族長的女兒吧？我都聽她們說了，你的力氣比男人還大，在水裡能潛一刻鍾。」

 

阿姐自豪地挺起胸脯：

 

「對，我上次打到一頭三百斤的野豬，我一個人打的。」

 

李皎皎聽了，沒有露出羨慕崇敬的神色，反而又捂著嘴吱吱笑起來：

 

「哎喲，哈哈哈，丹陽姐姐，你這麼厲害，叫男人們怎麼辦啊？」

 

阿姐一臉蒙逼：

 

「什麼怎麼辦？他們不如我，自然隻有怕我敬我的份。」

 

3

 

「怕你是正常的，可真的會敬你嗎？」李皎皎伸出一根瓷白色的手指頭，在阿姐面前左右晃動，「這可不一定哦，你把男人的活都幹了，甚至幹得比他們還出色，他怎麼會喜歡你啊？」

 

「我聽說，你用五十斤海魚跟於大山交換白狐皮，他不肯，轉頭卻送給我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於大山一直很摳，可五十斤海魚也不少了，我也想不明白，他既然那麼喜歡白狐皮，怎麼肯免費送給李皎皎呢？

 

我和阿姐異口同聲：「對，為什麼啊？」

 

「你們看著吧～」李皎皎捏著嗓子，把那個椰子捧在懷裡，「大山哥哥，人家打不開這個椰子——」

 

「我來，我來——」

 

一群男人擠過來，於大山衝在最前面，紅光滿面地把椰子搶在手裡，「哐啷」一聲用石頭砸開了。

 

李皎皎在旁邊拍手：

 

「大山哥哥，你好棒啊，力氣好大。」

 

於大山撓了撓頭，憨厚地笑：

 

「皎皎，有啥事，你盡管使喚。」

 

李皎皎得意地衝我們使眼色：

 

「看見沒有？不是什麼活都需要自己幹的，你誇男人幾句，他就搶著把事情做好了。」

 

「啊，男人這麼蠢嗎？」

 

阿姐恍然大悟，原來隻要誇贊幾句，男人就會給你幹活，早知道這樣，之前能省多少工夫啊。

 

「於大山——」阿姐學著李皎皎的樣子，嬌滴滴喊了幾聲，「你力氣真大啊，明天能不能給我打隻兔子？」

 

於大山翻個白眼：

 

「我瞅你像兔子！」

 

「埋汰誰呢？你打了野豬，我隻能打兔子唄？顯擺什麼啊？」

 

說完一扭頭，氣呼呼地走了，留阿姐一個人傻愣愣地站著。

 

4

 

李皎皎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

 

「丹陽姐，你這樣不行啦！」

 

「你看你嗓門這麼大，說話跟罵人似的，語調，神情，全都不對，還有你皮膚也太黑了，你不能再繼續曬太陽啦！」

 

李皎皎拉住阿姐的手，給她細細傳授自己的技巧。

 

我越聽越不對勁。

 

什麼躲屋子裡不曬太陽，皮膚就能捂白。還得餓肚子，餓到身上沒幾兩肉，走路似弱柳扶風，男人見了保證憐香惜玉。

 

「阿姐，這可不行！」

 

「餓得那麼瘦，怎麼還有力氣打獵啊？要兔子我們可以自己去打，犯不著為了佔點便宜，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吧？」

 

阿姐還沒說話，李皎皎先不高興了，她嘴巴一噘，眼眶就紅了三分：

 

「誰佔便宜了？丹熙，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我才不要這些東西，是他們自己非送我的，你看不起我，行，我這就去打獵給你看，我靠自己也能活下去的。」

 

李皎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面上泫然欲泣，男人們見了，心疼得不得了，紛紛開口指責我：

 

「丹熙，你怎麼回事？一來就欺負李皎皎！」

 

「對啊，我們送她東西是我們自己樂意，她身體還沒好，你怎麼就逼她去打獵啊？」

 

「這不是我們貝族的待客之道吧！」

 

不隻族裡的男子，連其他年輕的女人也站在李皎皎旁邊，異口同聲地叱責我，我待不下去，隻能拉著阿姐先走。

 

於海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

 

「丹熙，你別生氣啊，李皎皎她不是故意要同你吵架的。」

 

5

 

海邊風浪很大，我板著臉沒說話，低下頭，悶悶不樂地用腳踩沙灘上的碎貝殼。

 

「她是外面來的，想法跟我們島上的不一樣，你們有分歧很正常，沒啥好吵的。」於海一邊說，一邊頻頻轉頭，看向自己家的方向，「丹熙，我知道你度量大，你別為難她。」

 

「這是上次遙族人給我帶回來的陶瓷杯子，我知道你喜歡這個，給你玩，我先回去了。」

 

於海把杯子丟到我手裡，急匆匆地跑了，高大的身影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一個浪頭湧過來，冰冷的海水夾雜著沙粒往腳趾縫裡鑽，阿姐的嗤笑聲回蕩在我耳邊：

 

「漂亮沒用？」

 

「丹熙，你看見了嗎？連於海都喜歡李皎皎。」

 

日頭西斜，搖搖欲墜地掛在海面上，水波裡放射出萬道奪目的霞光，阿姐的眼中也異彩連連：

 

「李皎皎真的好厲害，你說，如果我變得和她一樣漂亮，男人們是不是也會這麼對我？」

 

「跟她一樣漂亮？」我眉頭緊皺，努力壓下心頭的不快，低聲勸阿姐，「阿姐，她漂亮是漂亮，可你不覺得她很像一個瓷娃娃嗎？她那麼瘦弱，怎麼打獵？不依附別人，自己都活不下去，這種生活有什麼好啊？」

 

「我們要吃得飽，每天在太陽下奔跑，才有力氣。把自己弄成這樣白白瘦瘦的，隻為了讓於大山給你獵兔子嗎？阿姐，於大山打獵的本事還沒你高呢，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不值得羨慕嗎？你也看到了，今天可不止於大山一個人給她獻殷勤，她腳邊的東西，都多到堆不下了。」

 

阿姐若有所思地歪著頭，忽然一拍手：

 

「丹熙，你這是在嫉妒她嗎？」

 

「你一直喜歡於海，我差點忘了。」

 

「胡說，我才不喜歡於海！」

 

我扔掉手裡的陶瓷杯，和阿姐不歡而散。

 

6

 

於海一直跟自己的父母兄弟同住，李皎皎來了，住得不方便，他就組織族裡人，要為李皎皎蓋一個新的房子。

 

蓋木屋是個力氣活，要先在山坡上整出一塊平整的地面，燒開水把地給澆透了，防止雜草長出來。還要去山上砍伐樹木，光是高大的房梁，就要砍好幾天。

 

以往誰家蓋房子，不得花錢請人，最少要十顆海珠。

 

可於海一聲令下，半個島的男人都免費去給李皎皎幫忙了。

 

不隻男人，島上其他年輕姑娘們，也都圍著李皎皎轉，給她忙前忙後，聽她講島外的故事。

 

李皎皎告訴我們，大陸上的女人，都是不需要幹活的：

 

「我們嫁人前，自然有爹娘養著，嫁人之後，留在家中相夫教子，伺候好夫君就行。」

 

「不像你們，丹陽姐姐，你看你的手都快跟樹皮一樣糙了，刮得我手疼。」

 

「咱們女人，何苦去過這種苦日子？」

 

阿姐聞言，羞赧地把手從李皎皎的手背上移開，李皎皎白皙的手腕上，立刻出現一道淺淺的紅痕，其他女人瞪大眼睛：

 

「丹陽，你怎麼把李皎皎捏成這樣啊？」

 

阿姐梗著脖子辯解：「我一點力都沒使，皎皎的皮膚太嫩了，又滑又細，我輕輕一碰就這樣了。」

 

男人們一邊幹活一邊咽口水，一個個眼睛發著綠光，像餓狼似的：

 

「皎皎這麼嫩的皮膚，可做不了一點粗活。」

 

「是啊，皎皎，大陸上的女人都像你這麼漂亮嗎？要是這樣，我也願意養著我媳婦，每天我去打獵，我去捕魚，女人就在家待著，啥也不用幹。」

 

「呸，你想養，還輪不到你。」

 

眾人嬉笑間，阿姐和幾個姐妹對視一眼，默默地放下手裡的活計，學李皎皎那樣，退到樹蔭下坐著。

 

7

 

李皎皎的房子以驚人的速度蓋好之後，阿姐每天都去她家玩。

 

我感覺阿姐都快瘋魔了，她不肯再跟我去打獵：

 

「我餓了好幾天了，實在沒力氣跑。」

 

也不願意跟我坐船出海。

 

「太陽太大，會把我的臉曬黑。」

 

甚至每天日暮時分，她連最喜歡的沙灘散步都不去了。

 

「海風會把我的皮膚吹粗糙，你自己去吧。」

 

我從海裡扛著一條巨大的鮪魚回來的時候，幾個年輕女人正坐在李皎皎門前的樹蔭下，臉上貼著果皮，隻露出一雙眼睛，一時間辨不出誰是阿姐。

 

我沉著臉把鮪魚扔在地上：

 

「阿姐，魚季很快就要過去了，你再不跟我去打魚，多曬點魚幹，冬天吃什麼？」

 

「等著天上掉餡餅嗎？」

 

剛說完，「啪」的一聲，一條比我手裡更大的魚砸在地面上，於大山抹一把臉上的水，笑嘻嘻道：「剛撈的，待會我去做成魚生，請你們吃。」

 

女人們一愣，各個扭著身體，笑得前仰後合。

 

李皎皎臉上的果皮掉了下來，她誇張地擠著嗓子，捶於大山的手臂：

 

「討厭，我們又不是豬，這麼大一條魚怎麼吃得完啊？」

 

阿姐衝我得意地眨眼睛：

 

「丹熙，天上是不會掉餡餅，可是會掉魚啊！」

 

眾人笑得更大聲了，我撿起自己的鮪魚，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於海手裡提著幾隻野兔朝這邊走過來：

 

「丹陽，這個給你吃，皎皎，這給你。」

 

幾個年輕男人跟在他身後，紛紛討好地把手裡的東西送上來，李皎皎自然是收到最多的，可排在第二個的，居然是阿姐。

 

我這才驚覺，阿姐真的瘦了好多好多，皮膚雖然還不夠白皙，但眉清目秀，和以前完全是兩個人了。

 

8

 

篝火堆生起，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圍在一處，時不時傳來女人們嬌俏的笑聲，我離他們不過幾步遠，卻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界。

 

光影中，我依稀看見阿姐跟李皎皎說笑幾句，李皎皎打鬧著推了她一下，阿姐趔趄兩步，正好被於海接住。

 

看著相擁摟在一起的兩人，我有幾分恍惚。

 

那是我阿姐啊，她能打S一頭三百斤的野豬，能赤腳在山上跑十裡地，還能下海撈巨蚌，怎麼會被李皎皎推一下，就倒了呢？

 

大概是我的視線太熾灼，阿姐扭頭看了我一眼，推開於海，朝我走過來：

 

「抱歉，丹熙。」

 

「我沒有想搶你的男人，可現在於海說喜歡我，我——」

 

「阿姐，你跟我回去吧。」我有幾分心疼地捏住阿姐的手臂，「我不在意於海，你怎麼瘦成這樣了？這還拉得動弓箭嗎？」

 

阿姐不耐煩地拍開我：

 

「行了，裝什麼啊？你難道真沒明白，我需要拉弓箭嗎？我要什麼，說一聲，自然有男人給我送來。」

 

「他能給你送一輩子嗎？」我痛心疾首，情不自禁就加大了嗓音，「阿姐，我們能捕魚打獵，能過好日子，你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啊？」

 

「什麼樣了？你不過是嫉妒丹熙比你貌美罷了。我們有男人寵，為什麼要像你一樣過苦日子？」

 

李皎皎氣勢洶洶地朝我衝過來，於大山忙攔住她：

 

「哎，你別跟丹熙吵，丹熙莽得很，小心吃虧。」

 

「人家才不怕呢，我超兇的！誰敢罵我的姐妹，我就咬她！」

 

李皎皎衝我張嘴，露出一口白牙，我一陣惡寒，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男人們反倒都笑起來，七手八腳地把我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