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吵鬧間，阿姐忽然面色慘白。

她顫顫巍巍伸出手指，朝著遠方：

 

「火——好大的山火——」

 

9

 

沒有人知道這場山火是怎麼發生的，等族人發現時，火勢已經蔓延了小半個山頭。

 

現在正是深秋，山林裡積滿的落葉枯枝，是最佳的燃料。

 

我拉著阿姐要往海邊跑，李皎皎卻不肯走：

 

「我的東西還在屋裡，於大山，你幫我拿出來。」

 

於大山面色猶豫，手臂被李皎皎摟在懷裡，兩隻腳卻分開站著，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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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別任性，現在風大，山火燒起來很快的。」

 

「東西沒了還能再找，保命要緊。」

 

「才不要呢！」李皎皎跺腳，「我縫了一半的裙子，我的珍珠粉，那比我的命還重要，沒有它們人家活不下去。」

 

見於大山一臉為難，時不時看向海邊的方向，李皎皎急了：

 

「好啊，我就知道，你之前說對我好，都是騙我的是不是？」

 

「你不去，我們自己去，丹陽，走——」李皎皎嘴裡說著自己去，卻一直推阿姐，「丹陽，那個珍珠粉，我們磨了一個月，曬了兩個月，擦在臉上，不過半年工夫，你就能變得跟我一樣白，你不想要了嗎？」

 

李皎皎說完，阿姐一咬牙，扭頭要朝屋裡衝去：

 

「對，我要的，我這就去拿——」

 

「拿什麼拿？」

 

我攔腰抱住阿姐，不顧她的掙扎，把她甩在肩上，朝山下飛奔。

 

其他人見了，也一哄而散。

 

李皎皎被於大山背著，哭得喘不上氣：

 

「我的裙子，我的珍珠粉——」

 

「丹熙，你這個害人精！」

 

10

 

狂風呼嘯，火勢燎原，族人們陸陸續續退到海岸線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精心搭建的房屋，種植的果樹，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

 

不少族人都掩面大哭。

 

我在人群中遠遠地看見大部分族人都安全跑出來，松了口氣，安慰阿姐：

 

「人沒事就好，房子可以再蓋——」

 

阿姐忽然跳起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你這個下賤的女人，皎皎沒說錯，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你知道我收集那些珍珠粉，收集了多久嗎？那是我攢了十年的海珠，整整三十七顆！」

 

「現在毀了，全毀在你手上！你嫉妒我搶走於海，你不想我變漂亮，我早該看透你的。」

 

阿姐發了瘋一樣，李皎皎也咬牙切齒地撲上來想打我：

 

「果然相由心生，你自己長得醜，還嫉妒親姐妹，我呸，蛇蠍心腸的壞女人！」

 

我一連退後幾步，不可思議地盯著阿姐的臉：

 

「你們說的珍珠粉，是海珠做的？」

 

「一顆海珠可以換三個月的生活物資，你卻拿來塗臉？阿姐，你到底在想什麼？」

 

「不用你管，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滿意了？」

 

阿姐嚎啕大哭，海邊到處都是鬧哄哄的，有人哭，有人大聲叫罵，還有人扭打在一起。

 

我顧不上阿姐，幫著族人去維持秩序，找到一處背風的崖石後，讓大家都安頓下來。

 

這場大火燒了整整兩天，山林盡毀，房子自然是沒法蓋了。

 

族人隻能找山洞居住。

 

阿姐光明正大地和於海住到了一起。

 

我去勸過她，她卻又開始發瘋，連同李皎皎她們，把我大大奚落了一通：

 

「丹熙，你喜歡於海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胳膊比於海的還粗，他瞎了也不會看上你啊！」

 

阿姐當著眾人的面，把我以前偷偷為於海做的事都抖落出來，於海驚訝地看著我：

 

「丹熙，那次我掉進陷阱裡，是你背我上來的？我還以為是大山。」

 

「謝謝你啊，不過我真的不喜歡你。」

 

眾人大笑：

 

「她的背比大山的還寬，難怪你會認錯！」

 

於海也跟著笑：

 

「比我的也寬，刺激，真的沒半點女人樣子。」

 

11

 

我對阿姐失望透頂。

 

我們貝族民風開放，不需要父母之命，男女隻要看對眼，就能成婚。但成親前，男女也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可現在天災剛過，阿姐的情緒格外脆弱，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了。

 

之前，李皎皎一直讓她吊著於海，說男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要給他充分的希望，他就會聽你使喚。

 

但也不能讓他直接佔了便宜，得到手的東西，男人就不會那麼珍惜了。

 

阿姐學李皎皎，對每個男人都和顏悅色，一群男人被她們使喚得團團轉。

 

現在天災過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李皎皎說，都到這個地步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而是要牢牢把男人的心拴住，他才肯全心全意對你。

 

不得不說，李皎皎很聰明。

 

幾個女人學著她，主動獻身，男人們就像寵物一樣乖巧。

 

她們結伴住在附近的兩個山洞裡，每天坐在洞口聊天，眼巴巴地等著於海他們帶食物回來投喂，日子過得比之前分毫不差。

 

幾個人互相炫耀，自己的男人有多好。

 

李皎皎：「昨晚我累壞了，一步都不想走，是於大山抱我去喝水的。」

 

阿姐紅著臉：

 

「我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呢，於海說恨不得把我藏在他的口袋裡帶著。」

 

「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男人能對女人好到這種地步。」

 

其他女人紛紛點頭：

 

「是啊，幸虧皎皎教我們，我前面這麼多年，簡直白活了，學了那麼久的打獵捕魚，還比不上在男人耳邊喊一聲好夫君，他什麼都肯為我做。」

 

「哎，你們看啊，丹熙又撿回來一根圓木，她在幹嗎？還準備給山洞按個大門不成？」

 

「丹熙，你怕有男人闖進來嗎？你想多了，你這樣的，脫光了都不會有人看一眼的，哈哈哈哈——」

 

女人們肆意地取笑我。

 

她們以為好日子一直能這麼過下去，卻不知道，島上的食物已經越來越少了。

 

前幾日有燒S的大型野獸，隨便撿一隻都能飽餐幾頓。

 

山林焚毀，很多小動物沒有藏身之處，在焦黑的土地上亂竄，打獵也十分容易。

 

於海他們每天出門，都能帶著一大堆獵物回來，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明明已經是深秋，周圍的山洞裡卻整天歡聲笑語，春意盎然。

 

這些人，好像從來沒有想過，等到最後這批獵物吃完，要去哪裡尋找新的食物呢？

 

12

 

這一天來得很快。

 

好像忽然之間，大家都打不到獵物了，島上沒了食物，族人隻能硬著頭皮下海捕魚。

 

沒有漁船，冰冷的海水凍得人骨頭都疼。

 

前幾天山火兇猛，天上的黑煙籠罩了整整三日才消散，周圍的水面上也飄了厚厚一層灰燼，魚都跑光了。

 

我尋到一截半枯的樹枝做成魚叉，在海邊待了半日，好不容易捕到一條魚，餓得我抱著魚直接生啃。

 

吃飽之後，準備回山洞睡覺，阿姐又旁邊竊笑：

 

「丹熙，你這幾天怎麼又黑了一個度，大腿這麼粗，好像我以前獵到的野豬啊。」

 

李皎皎也跟著嗤笑一聲：

 

「光粗有什麼用？假模假樣的，還不是空手回來。」

 

「這女人幹活，就是比不上男人，不知道充哪門子好漢。我要是你啊，才不去撈什麼魚，先去撈海珠，磨成粉敷在臉上，自然會有男人幫你幹的。」

 

阿姐猛點頭：

 

「對，丹熙，你趁早找個男人吧，皎皎說得對，女人沒男人，真的不行的。」

 

我腳步一頓：

 

「沒男人不行，你覺得這是好事嗎？」

 

「阿姐，人活著，隻能靠自己，其他人都靠不住的。」

 

李皎皎啐了一口：

 

「呸！你這是沒男人靠，才說這種話。我最看不慣你那副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我們找男人是我們的自由，你每天拉著個臉，好像我們在火坑裡似的，這副嘴臉真讓人惡心。」

 

自由？

 

自由是需要代價的。

 

想打獵就打獵，積攢好食物，不想打就不打，這才是自由。現在餓了這麼久，提不起弓箭，邁不動步子，那還叫什麼自由？

 

我懶得跟她們爭辯。

 

阿姐氣呼呼地瞪著我：

 

「你胡說什麼？誰靠不住了？於海說了，有他在，這輩子都不會餓著我。」

 

13

 

說於海，於海就到了，隻不過也跟我一樣空手而歸，而且頭上臉上都是泥，滿身狼狽。

 

阿姐撲過去，摟住於海的胳膊告狀：

 

「於海，丹熙又欺負我。」

 

「乖，別鬧了，別跟她吵。」

 

於海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從懷裡掏出兩條巴掌大的小魚幹，囑咐阿姐，剖去魚鱗和內髒：

 

「拿火烤一下吧。」

 

阿姐很嫌棄，可還是乖順地拿著石刀去收拾魚。因為李皎皎告訴她，在外人面前，要聽男人的話，給男人面子，回去以後關上門，怎麼使喚男人都行。

 

「這麼小，收拾起來多麻煩啊。」

 

阿姐收拾好魚，在火上烤得半熟，把一條魚遞給於海，於海卻把她手裡那條也搶過來，塞進嘴裡，狼吞虎咽。

 

阿姐吃驚地瞪大眼睛：

 

「於海，你都吃光了，我吃什麼？」

 

於海不耐煩地往牆上一靠，半閉上眼睛：

 

「你又不幹活，吃那麼飽幹什麼？」

 

「你——我也餓了一天了！」

 

阿姐氣得紅了眼眶，於海也不理她，翻個身，自顧自地躺在地上睡覺。阿姐氣呼呼地去找李皎皎訴苦，李皎皎沒空安慰她，因為今天於大山也是空手回來的。

 

李皎皎眼尖，發現於大山嘴邊還有沒吃幹淨的魚肉，大吵大鬧起來。

 

吵到氣頭上，於大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李皎皎被掀翻在地，半邊臉腫成豬頭：

 

「臭娘們，幹啥啥不行，還好意思要吃的？肚子餓，你自己去捕獵啊！」

 

「看看人家丹熙，她今天抓的魚比誰的都大，你有人家的本事嗎？一天天就知道使喚我，你算什麼東西？」

 

李皎皎又驚又怒：

 

「丹熙？她能抓到魚？她也是空著手回來的。」

 

於大山：「人家吃飽了才回來的，你以為都像你似的廢物，每天在家門口等人喂呢？」

 

李皎皎氣得掐於大山的胳膊：

 

「你連一個女人都比不過，你還好意思找我出氣！」

 

兩人扭成一團，於大山力氣大，基本是李皎皎在挨打，阿姐她們都去勸架，於大山這才氣哼哼地停了手：

 

「哄你幾句，你真把自己當祖宗了，下次再敢在我面前擺臉色試試！」

 

14

 

打臉來得太快，阿姐沒臉見我，一連好幾天都躲在山洞裡不出門。

 

幾個女人每天湊在一起互相倒苦水，她們想不明白，不過幾天時間，怎麼事情忽然就變樣了。

 

直到李皎皎斬釘截鐵地提出來：

 

「男人這個樣子，一定是外面有人了！」

 

男人怎麼會有錯？夫妻關系出問題，肯定是外面的狐狸精不好。

 

眾人恍然大悟，第二天，偷偷跟著男人出門抓奸。

 

一連跟了幾天，我們走路的速度快，以阿姐現在的體能，自然跟丟了。

 

阿姐沒覺得是因為自己速度慢，反而更加懷疑，我和於海可能真有什麼貓膩，才故意避開她。

 

今天海邊的人太多，我轉頭去了山上，於海和於大山都跟在我身後。

 

我一路仔細地搜尋獵物，走得很慢，於海一臉討好地湊過來：

 

「丹熙，打獵還是要合作，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兩個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你鼻子靈，視力好，哪裡有獵物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現在這種困難的時候，我們更要團結起來，我娶了你阿姐，好歹也算你姐夫，咱們都算一家人——」

 

不管於海怎麼說，我都無動於衷。

 

搞笑，食物就那麼點，自己吃飽都不夠，還什麼一家人不一家人的？我對於海沒好臉色，可看在阿姐的眼裡，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於海親昵地湊過來搭我的肩膀，阿姐在身後尖叫一聲，忽然朝我撲過來：

 

「你這個賤人，居然勾引自己的姐夫！」

 

阿姐沒打到我，她的手腕被於海SS地捏住，於海朝她怒吼：

 

「誰讓你來這的？滾回去！」

 

「我不來，方便你們勾搭是不是？我憑什麼不能來？」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臭男人，你騙我！」

 

阿姐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單薄的身體被風一吹，仿佛隨時都要倒下。

 

這樣的阿姐實在太陌生，我幾乎都不認識她了。

 

15

 

於海不耐煩地抱著胳膊，擋在我和阿姐中間：

 

「你懂個屁，山上都是陷阱和亂石，危險得很，你瞎跑什麼？出事了誰有那個工夫管你？」

 

「我不懂？」阿姐氣極，「我從小在這跑大的，我能不懂嗎？」

 

「那能一樣嗎？林子燒掉以後很多族人在裡頭布了陷阱，情況早都變了，你那麼久沒出門，還當現在是以前呢？」

 

於海加重口氣，惡狠狠地盯著阿姐：

 

「丹陽，我警告你，這幾天所有人都在餓肚子，就丹熙每天都能吃飽飯，你要是有腦子，就該跟她搞好關系，你們自小感情好，她還能分你一點吃的！」

 

阿姐不可置信地看我一眼，羞惱地捂住耳朵：

 

「我不聽，你休想騙我，她是女人，連你們都找不到獵物，她憑什麼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