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覺醒後遊戲崩潰了

第5章

裴行簡一手提榔頭,一手拎木板,無辜地衝我眨眨眼。


 


我:「……」


 


行吧。


 


「你今天傻了吧唧的,是不是怕我嫁給賀聞?」


 


裴行簡臭臉:「是啊。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不在盛京享福,豈能嫁來這種窮鄉僻壤之地?」


 


……北境雖遠,但怎麼想也和窮鄉僻壤沾不上邊。我爹要是聽見這句話,說不定當場要和裴行簡動手。


 


「嫁人自然看的是人品,賀大哥人真的很好,可惜有了心上人,不然……實在是很可惜。」


 


「沒心上人也不準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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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嫁誰?」


 


「我……」裴行簡一窒,繼而無理道,「我還真就管了。當年你父親把你託付於我,我管一管你的婚事,怎麼了?」


 


「你咋管,我嫁你啊?哦,我忘了,裴大人當眾把我拒了。」


 


裴行簡被戳中痛腳,閉上嘴,垂下長長的眼睫,不再說話了。


 


補好門,還得補窗。


 


將將把木板劈成合適的大小,忽聞房頂傳來異響。


 


那是很輕的一聲,瓦片被踩踏的聲音,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緊接著,不遠處又是「嗒嗒」兩聲。


 


深更半夜不睡覺,在別人屋頂上亂走,怎麼想也不是正常人。


 


邊境之地,恐有敵國暗探生事。我同裴行簡對視一眼,停下手中活計。窗上的洞是現成的,裴行簡在沿上輕輕一撐,悄無聲息跳出去。


 


我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他,待我拾起榔頭,從前門繞道而出,隻見圓月之下,裴行簡已經立於檐上,同兩個黑衣人對峙。


 


黑衣人雖蒙著面,卻也能從身形上看出是一男一女,二人衣服款式相似,肩上都繡著一枝銀色凌霄花。


 


但,我認不出他們,不代表裴行簡認不出來。


 


裴行簡負手而立,難以置信道:「師妹?你怎麼同凌霄在一起?」


 


凌霄?


 


鄰國那位從不露面、有仙人之稱的大祭司?


 


細看來,裴行簡對面的女黑衣人,睫下一點朱砂,不是璇璣,又是何人。


 


璇璣顯然怔住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裴行簡。她的同伴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護持之意甚濃。


 


未等璇璣說話,忽然地動山搖,強烈的搖晃帶動檐瓦分解墜落,我不幸被一塊瓦屑擊中,餘光最後一眼,瞧見裴行簡朝我極速掠來。


 


再醒來時,天際泛白,日光突破雲層,正是破曉時分。


 


我原是被碎瓦片擊中了額頭,又被扔進去一片黑暗裡翻滾,如今驟然被日光一刺,更是天旋地轉。我撐著頭隨手一抓,萬幸還真叫我抓著一樣東西,觸手溫熱,像是什麼人的一條手臂。


 


那人在我耳邊道:「小姐可是有些困?今日確是起得太早了,小姐不如在車裡小憩一會兒。」


 


這聲音……


 


是我的侍女彩雲?


 


我同裴行簡會見黑衣人,她並不在場,怎會出現在我身邊?


 


我忍著頭痛定睛瞧去,隻見自己坐在一輛馬車裡,掀簾往外看,車隊行走在盛京城中永安大道。再一摸摸額間鬢角,肌膚光滑如新,並沒有半點傷痕。


 


我斂下眼睫,反應過來,時光再次回溯,這次是回到我出盛京那天。


 


出城門,必經永安大道,看這個速度,過不了半盞茶時間,我就該又出盛京了。


 


我忍著頭昏腦漲,開始一點點分析,上一次時光回溯,是因為我試圖跟裴行簡說,我夢見這個世界是一場遊戲,大概是我預備說不該說的話,所以這個世界不讓我說出口。


 


而這次呢?


 


我什麼都沒打算說呀。


 


難道是我不應該見到那兩個黑衣人?那這個北境我究竟能去還是不能去?


 


思緒一片紛亂,我忽覺得有些寒,像是北境的風越過八百裡星月,直直吹到盛京來了一樣。


 


我攏著袖,正抬頭想問問彩雲冷不冷,卻驚駭地發現彩雲整個人僵坐在我身邊,面上覆著一層寒霜……像是……像是冰原被凍僵硬的旅人。


 


與此同時,車門處的簾子猛地被人扯開,我嚇得呼吸驟停,整個人控制不住大叫,又被來人一把捂住嘴。


 


「噓,別叫,是我。」


 


……是裴行簡。


 


捂我嘴的手涼得發紫,我幾乎能看見他手背上浸出的白氣。


 


出來馬車才發現,不單我這一輛車,沿街小販、隨行的護衛……整條永安大道都被他用冰封住,一眼竟然望不到頭,難怪他的面色這樣不好。


 


「時間不多,我不知道能對抗它多久,我們長話短說。這是第二次回溯,上一次你當街攔住我,究竟想說什麼?」


 


我猛地抬頭。


 


「你都記起來了?」


 


「隱約記得一些,不全。」


 


「我……我說不了,這個世界不讓我說。」


 


「無妨,」裴行簡抬手,一點幽藍從他指尖釋出,「這一片區域的時間已經被我凍住。」


 


冰封時間……他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我驚覺自己從前對他的了解,其實也不過爾爾。


 


更遠的地方,天際隱有紅光,世界邊緣開始模糊,不斷有碧空一角塌陷。


 


我趕緊揀著要緊的話說。


 


遊戲的名字叫作若夢,對我來說,這是真正如同夢境般的一天。


 


時空扭轉,天崩地裂,非人力所能及。


 


其實我和裴行簡說不了幾句話時光就會回溯一次。我們不停地分別,再遇見,冰封時間,再分別。


 


裴行簡體力透支得厲害,到最後,連他眼睫之上也覆著厚厚的寒霜。但萬幸,我們好歹是把事件梳理清楚。


 


這是遊戲世界,他是被攻略的男主角之一。他為救璇璣,冰凌刺破心髒,無意戳破了某種這個世界用來控制他的東西。


 


那個皇儲宮女的故事,追尋百年的執著,或許隻是南柯一夢,被遊戲寫進他的心髒。而他真正經歷過的,其實隻有這一世。遊戲虛化了他遇見璇璣之前的這一世經歷,又著意強調那些虛妄的前世。


 


所謂若夢,這又何嘗不是夢?


 


至於我,我是無足輕重卻生出自我意識的配角。


 


講到最後,裴行簡冷笑一聲,手中召出玄冰長劍:「你生出血肉又窺得天機,我生悖逆之心又脫離控制,你猜猜,這個遊戲,要先抹S誰?」


 


他臉上帶著不經意流露的狠勁,瞳孔漆黑,一副不S不休的架勢,我瞧得心驚,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裴行簡,真相已經很嚇人了……所以你就別再講更嚇人的話了。」


 


「……」


 


「走了。」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他勉力維持住的這一小片空間即將再次坍塌。裴行簡一下牽住我的掌心,他的手那樣寒,我打了個哆嗦,牙齒顫得咔咔響,情不自禁把他握緊些。


 


「你這個異術不大好,太凍人了。」


 


裴行簡低頭,望向掌心相接處,居然於末日景象中浮起一點和煦的笑。


 


「還好吧,反正我覺得挺暖和。這次回去,我要休息兩天。」


 


我點點頭,一天之內,時空回溯次數太多,我也累得兩腳直發軟。既然已經說清楚了,沒理由不休息。想必,按照遊戲本來的安排,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應該就不會出大問題。


 


天地失色前,耳邊最後一句話,聽得裴行簡低低道:「抱歉。」


 


他沒說為什麼抱歉,可我聽得幾欲落淚。


 


裴行簡,你多久沒有背過我,又多久沒有給過我糖?


 


你如今說抱歉,是不是意味著——你回來了?


 


9


 


再次回溯,我大睡特睡,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天才算養回些精神。


 


裴行簡那邊,聽說,數年如一日勤勤懇懇的裴大人,破天荒請了休沐,頭一回沒去上朝。


 


這可把滿朝文武嚇壞了,到處打聽裴大人出了什麼事。聽說他一睡不醒,疑心他得了重病,紛紛提著厚禮上門探看,卻發現他真的就隻是睡覺而已。


 


因是回溯,從前經歷過的日子,不過提線木偶一般,再重復一遍。


 


有時會在街上遇見裴行簡。


 


按理說,這時已經出了拒婚的事情,他該同我避嫌避得厲害才符合設定,卻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玄冰從他腳下蔓開,時間凍結,他微微傾下一點身,往我嘴裡塞進一塊糖,笑道:「你怎這樣瘦,不多吃點?你大可以胖一些。」


 


「胖了多難看。」


 


「你要好看做什麼?」


 


我:「……世界上哪個女子不要好看,縱然我隻是個配角,我也應當是一個好看的配角。」


 


裴行簡道:「在我這裡,你是主角。」


 


我微怔,巨大的歡喜自心口爆發出來,甜得我頭暈。


 


然而心口悸動,甜蜜不過一瞬,寒冰聚得快散得更快。不過幾句話時間,時空驟然解凍,周圍喧囂又起,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裴行簡時間把握得剛剛好,隻在天際泛起紅光的瞬間就撤去他的神通,時空沒有回溯。


 


除卻我和他,浩瀚深空,沒人知道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對話。


 


我置於茫茫人海中,隻舌尖一抹甜在提醒我,這是真實發生過的。


 


但,也隻是這次沒有回溯而已。


 


這個世界越來越不穩定,回溯仍不時發生,經常我兩眼一睜就發現自己回到半月之前。好像有人試圖在尋找,世界出錯的源頭在哪裡。


 


我喝甜米羹,鋪紙作畫,瞧日升月落,觸摸床沿上經年的紋路,每一件都是日常的小事,可是我卻常常睡不著覺。


 


因為世界出錯的源頭,是我自己。


 


裴行簡也意識到遊戲在找我們,某次會面時,他囑咐我盡力去扮演自己的角色。


 


不知是否是出於謹慎,冰封時空的能力,他越用越少,時間也越來越短暫。而原本的世界線,其實自從璇璣出現,我們相遇的時間本來也少,我們幾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中秋夜,裴行簡燃燈千盞。


 


時空瞬間凍結,裴行簡同我微笑,於懷中取出一枝開得正好的月季。


 


被冰封過的,常開不敗。


 


「今日生辰,願你歲歲無憂。」


 


「多謝。」


 


短短兩句話,裴行簡便轉過身,說:「要走了。」


 


我嘆了口氣,說:「走吧。」


 


大概是我的語氣實在有點可憐,裴行簡猶豫一瞬,在我面前矮身蹲下,竟是一副要背我的樣子。


 


「上來。」


 


「哈?」


 


「趕緊,沒時間了。」


 


「!」


 


我利索地跳上去,如從前千百次。梅香縈繞,月色撩人。


 


下一瞬,寒冰消散於無形,香燭炸出一個火花。


 


有圍觀的小孩沉不住氣,等來等去不見人,打了呵欠上前去拉他的衣角。


 


「大哥哥,你娘子怎麼還沒來?」


 


裴行簡彎下腰,拍拍小孩的頭,又遞過去一塊糖。


 


他說:「已經等到了。」


 


小孩撓撓頭:「等到了?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


 


隔著薄薄的門,我悄悄紅了臉,叫過小道士,更深霧重,請他代為送去一件驅寒的大氅。


 


這一夜挨過阿爹那一關,我如同上次一般不得好眠。氣泡戳開,霧氣將我裹挾。


 


這一次仍舊是同「若夢」相關的內容。


 


畫卷展開,說的是,璇璣的四個攻略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