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年夏

第2章

她緩緩抬起了頭,看向陳肆望。


 


她說:「從沒有人幫我這麼多,從沒有人跟你一樣對我這麼好。」


 


對外向來寡言的許芮,在陳肆望面前說了最多的話。


 


但我的心卻狠狠往下沉了沉。


 


許芮,她是已經喜歡上陳肆望了嗎?


 


像是為了驗證我心中的猜想。


 


遠處許芮已經抬起手臂,像是想要摟住陳肆望的腰腹。


 


但在她抱到陳肆望身上的前一刻。


 

Advertisement


陳肆望抬起自己沒受傷的那隻手,抵住了許芮的動作。


 


「你拜錯人了。」陳肆望的聲音顯得格外冷漠,甚至於不近人情。


 


他說:「我不是菩薩。」


 


「今晚這種情況,換做任何一個別的人,我也會幫一把。」


 


陳肆望說:「如果引起你的誤會,我以後會注意。」


 


話落,陳肆望一轉頭,直直朝我望過來。


 


他像是早就知道我躲在角落偷看。


 


跟著他的目光轉過來的,是許芮。


 


走廊光線並不算明亮。


 


但我仍第一次,在許芮流著淚的眼裡,看見了清晰的妒意。


 


8


 


學校裡喜歡陳肆望的人有許多。


 


或許是因為他那張招人的臉。


 


或許是因為他優越的家世。


 


還或許是因為他總處在榜首的成績。


 


了解過陳肆望、認識過陳肆望後,喜歡上他就更容易了。


 


更何況是天天坐在陳肆望身側的許芮。


 


當前的她處在人生最低谷。


 


陳肆望或許就是照進她暗黑生活裡的那束光。


 


回去的路上,我靠在出租車的窗戶上始終沉默。


 


我沉默地盯著陳肆望胳膊上刺眼的白色綁帶。


 


最後是陳肆望主動伸手捏了捏我的臉。


 


「想什麼呢?」他問我。


 


我看著他的傷,問他:「痛嗎?」


 


陳肆望搖了搖頭:「還好。」


 


「你從沒有受過這麼嚴重的傷。」我說。


 


這是第一次。


 


因為許芮的第一次。


 


或許是看我的表情嚴肅,陳肆望反過來逗弄我。


 


他勾唇笑笑,說:「我不是你,手上破個皮都得哭一場。」


 


我卻打斷了他:「你還跟許芮是同桌。」


 


陳肆望微斂了斂臉上的表情。


 


車後座光線昏暗,我們在暗影裡對視了會。


 


陳肆望才終於出聲。


 


「最開始是隻有我旁邊有空位。」


 


他仰頭靠在椅背上,淡淡說:「她在班裡不受待見,如果我主動換位置了,她的處境會更難。」


 


當前的許芮陰鬱、寡言,是個萬人嫌惡的存在。


 


所以她才需要天命男主陳肆望的「拯救」。


 


我說:「所以許芮把你看作了救命稻草。」


 


我看向陳肆望:「你還沒看出來嗎?她已經喜歡上你了。」


 


車在此刻停下,我率先下車。


 


陳肆望跟在我後面。


 


走到一半,陳肆望把我扯到了樓房後邊。


 


「這有什麼哭的?」看著我紅著的眼,陳肆望像是真的不理解。


 


我靠在牆上,仰頭看他:「你別喜歡許芮啊。」


 


「憑什麼?」我說:「我先認識你這麼久,我這麼好,憑什麼她要後來居上。」


 


我難過得真情實感。


 


陳肆望卻忍不住笑了。


 


「誰又說我喜歡她了?」陳肆望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產生這種誤會?」


 


他重重拍了拍我的頭:「你每天到底在想些什麼?」


 


「想跟你在一起。」我看著他的眼睛,直白地說。


 


陳肆望像是被我的話弄得牙酸,又偏臉躲了躲。


 


夜色濃重,但我仍看見他短發下的耳朵紅了。


 


過了會,陳肆望將自己沒受傷的手掌放到我肩膀上。


 


他的掌心帶著我熟悉的力道和溫度。


 


「始終沒想跟你談這些,是想讓你收心好好學。」


 


他說:「高考就半年了,你看看你天天都在想什麼?」


 


我在跟他談風花雪月。


 


他在跟我講高考成績。


 


我追著他問:「所以,你的意思是,高考後你會跟我談戀愛?」


 


陳肆望低頭看著我,目光有種罕見的認真。


 


但他又淺淺勾了勾唇:「先看你的高考成績吧。」


 


陳肆望的手指撥了撥我的耳垂:「好好努力學習,不會的都來問我,我不談異地啊。」


 


這是陳肆望給我說過的暗示性最強的話了。


 


像是個約定。


 


我笑起來,往前一步,緊緊摟住他的腰腹。


 


陳肆望沒有推開我。


 


他的掌心甚至輕輕捋了捋我的後頸。


 


但那夜的我被興奮包圍。


 


所以我忽視了陳肆望松開我時的異樣。


 


我忽視了他回去路上的沉默。


 


也忽視了他放在我身上長久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之後的很久。


 


從陳肆望對我的態度突然變得冷淡,到他跟許芮攜手考進同一所大學。


 


再到他真正的拋棄我。


 


其實我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明明前一夜還在跟我許諾未來的人。


 


為什麼轉頭就開始厭惡我了。


 


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


 


9


 


第二天早上,我拎著早餐等在樓下。


 


陳肆望比平時晚了十分鍾才出門。


 


他仍舊跟以往一樣清爽。


 


隻是他的眼底染上了淡淡的青。


 


我將早餐遞給他的同時,笑著催促他:「快走,要遲到了。」


 


遞過去的時候,不可避免的。


 


我們的手有個自然的觸碰。


 


這在我們之間太正常了。


 


我以前甚至會借著這個由頭耍賴地拉住陳肆望的手指。


 


但這一次,陳肆望的反應很大。


 


他垂眼盯著我們碰到一起的手,很迅速地往後收回了自己的手。


 


早餐灑了一地。


 


我愣愣抬頭,望向陳肆望的臉。


 


「你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我問他。


 


陳肆望站在我上一級臺階。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裡全是我看不懂的東西。


 


然後他閉了閉眼。


 


我看見他睫毛在輕輕地顫抖。


 


我正要抬手安慰,他卻再次後退一步。


 


「我沒事,」他再次睜開的眼裡全是冷意。


 


他率先下樓,沒回頭也沒等我。


 


隻留給我後背,和冷冷一句:「走吧。」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陳肆望最後一次跟我一起上學。


 


因為從那以後,他要麼被家裡的司機接送,要麼就自己騎車上下學。


 


甚至某天,他的自行車後座上還搭上了許芮。


 


他再也沒有等過我。


 


他再也不可能會等我。


 


那天,是我們共享的最後一個早晨。


 


10


 


陳肆望的變化太突然了。


 


我當然想找他問清楚緣由。


 


但在家裡的時候,陳肆望不再見我。


 


而在學校裡,他雖然避不開我。


 


卻也不愛搭理我。


 


我去過他們的班級,陳肆望已經調換了位置。


 


他跟許芮一起坐到了班裡的前排。


 


陳肆望不會再跟以前一樣,看見我在教室外面就主動出來了。


 


甚至我找人喊他他都不出來。


 


所以我大剌剌地在課間進了他們班。


 


我還找了由頭。


 


我拿著習題冊放到陳肆望桌面上。


 


我叫他的名字,說:「陳肆望,我這道題不會。」


 


我問他:「你能給我講講嗎?」


 


聽見聲音,許芮還淡淡地瞥了一眼我。


 


而陳肆望則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甚至一眼都沒看我。


 


我輕輕碰了碰他擱在桌面上的手臂,低聲叫他:「陳肆望——」


 


但話沒說完。


 


他反應極大地站了起來。


 


像是我是什麼不能沾上的髒汙東西。


 


「出去。」陳肆望面無表情的臉很冷,他抬手直直指向教室外。


 


陳肆望站起身的動靜很大,吸引了班裡前後所有的學生。


 


教室裡一瞬間安靜極了。


 


許許多多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但我仍愣愣站在原地。


 


接受陳肆望冷漠的臉。


 


接受許芮輕蔑的窺探。


 


也接受他們班所有人好奇的、探究的眼神。


 


「你不是說,我有不會的,可以問你嗎?」我隻望著陳肆望。


 


「那話不作數了。」陳肆望隻給我扔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


 


我沒哭,即使眼淚快要止不住,仍強硬地咬唇忍著。


 


因為我知道。


 


那個會無奈地給我擦眼淚的人已經轉身出教室了。


 


陳肆望再也不會給我擦眼淚了。


 


他再也不會一邊嫌棄我取笑我,一邊溫柔地找紙巾給我擦臉了。


 


11


 


其實那時我糾纏過陳肆望很久。


 


我不明白突然被他冷待的緣由。


 


也恐懼他真的愛上許芮真的跟許芮在一起了。


 


也或者說,我不願意相信。


 


我不願相信前一晚還在跟我許諾未來的人。


 


轉眼就拋棄我、厭煩我了。


 


我太熟悉陳肆望。


 


他不該是這樣的人。


 


初雪的那天晚上,我等在陳肆望回家的必經路口。


 


雪將我的頭發全打湿的時候,陳肆望才終於出現。


 


他將自行車停進車庫,怠懶地垂著眼,從頭到尾一眼沒看我。


 


天太冷了,冷得我打抖。


 


我抑制住顫意,在他身後問:「陳肆望,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急了。」


 


我說:「如果高考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可以的。」


 


陳肆望背對著我,並沒有理我。


 


我繼續低聲說:「陳肆望,我做錯了什麼,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的口吻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哀求意味,我說:「你別晾著我。」


 


「你想讓我努力學習,我聽到也知道了,我會好好學習,我想跟你考進同一所大學。」


 


這是真的。


 


陳肆望給我許諾了未來。


 


我也在為其努力。


 


我的時間除去花在陳肆望身上,就全是在學習了。


 


也隻有沉浸在學習裡的時候,我才能短暫忘記陳肆望對我的冷待。


 


就像他還跟以前一樣,會在我學習後翻開我的書包,檢查我的作業翻閱我的錯題。


 


但此刻我話落的瞬間,陳肆望突然轉過頭來。


 


「不用了。」他終於出聲。


 


光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覺他砸在我身上的話,比外面的雪還要冷。


 


「為什麼……不用了?」我問陳肆望。


 


這是我最後的期待了。


 


「隨便你考什麼學校,別跟我去一個地方就行。」陳肆望說。


 


他的話毫不留情地碾碎我最後一道幻想。


 


「為什麼?」我仍是在固執地問他。


 


但他又隻用後背對著我不理我了。


 


他的衣角沾上了一片枯葉。


 


我下意識抬手要替他摘掉。


 


但在我的手指碰到他衣角的瞬間,他就敏感地轉過頭來。


 


他動作幅度特別大,連剛放穩的自行車都被他帶得倒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他問我的口吻極兇。


 


他的眉心皺起,眉峰凌冽。


 


臉上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兇。


 


我咽咽喉嚨,將指尖的枯葉舉起來給他看:「……你衣服上的。」


 


陳肆望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東西。


 


然後抬起眼,他冷聲對我說:「別再靠近我。」


 


這像是道禁令。


 


徹底劃開了我跟他的關系。


 


12


 


春天快過去的時候。


 


是陳肆望不再搭理我的第五個月。


 


那時他已經跟姜芮在一起了。


 


這幾乎是所有人樂見其成的結果。


 


除了我。


 


我在某個周日的黃昏跟蹤在陳肆望身後。


 


他已經穿上了黑色的短袖 T 恤。


 


日光下,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傷勢已經好全了。


 


隻有很淡的粉色印跡。


 


許芮走在他身側,手上拿著枚甜筒冰淇凌。


 


她很仔細地將冰淇凌的包裝拆掉。


 


第一口,就遞到了陳肆望唇邊。


 


陳肆望微低頭,像是看了一眼她。


 


光影朦朧,我綴在遠處。


 


陳肆望臉上的表情是溫柔還是冷漠,我根本看不清楚。


 


我隻看見他低頭咬了一口冰淇凌。


 


以往他最討厭的冰淇凌。


 


我怎麼威逼利誘他都嫌甜、不愛吃的冰淇凌。


 


我繼續跟著他們。


 


跟著他們的周日約會。


 


我跟他們走過夕陽下的公園,又等在夜晚的圖書館外很久。


 


時間快走到 10 點的時候,他們終於同步從圖書館裡出來。


 


然後陳肆望要將許芮送回家。


 


怪不得我明明跟陳肆望住在同一棟樓裡。


 


卻怎麼也碰不到他了。


 


因為他的時間,大把大把地都花在了許芮身上。


 


夜晚居民樓裡的巷道格外安靜。

重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