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夜

第2章

我跟在他身後,彼此默契地忽略這分別的五年。


他沒有問我當初為什麼不辭而別。


 


我也沒問他怎麼就成了獵魔人。


 


但,我們都清楚,不提不代表不存在,暴風雨終有一天會來臨。


 


跟著他去包廂的路上,周邊的布局越看越熟悉。


 


我忍不住開口問他:「你把『緋色』買下來了?」


 


「緋色」是當初我小姨開的酒吧,也是我和宋昭野孽緣的開始。


 


前方的男人淡淡「嗯」了一聲,推開了包廂門。


 


裡面坐著的人視線紛紛投到了門口的我和宋昭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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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敲宋昭野房門的那個女生也在,就坐在空著的主位旁,見我出現,眼裡滿是挑釁。


 


宋昭野往主位去,我掃了眼在場其餘空位,朝反方向走。


 


入座主位的宋昭野喊住我:「你往哪兒去?」


 


他右手邊的男孩聞言立刻起身,笑著讓出位置,聲音有些熟悉:「漂亮姐姐,你坐我這兒。」


 


我掃了眼宋昭野,又看了眼他左手邊的女生。


 


左擁右抱,想得挺美。


 


我朝那男孩一笑,沒去,就近選了個空位坐下。


 


不管桌上臉色各異的眾人,我隻顧埋頭幹飯。


 


宋昭野這個S男人,卻又不管不顧地跟著坐了過來。


 


主位空了,眾人臉上的神情更精彩了。


 


我從桌子底下踹了腳宋昭野,低聲問他:「你坐過來幹嘛?」


 


對方毫無反應,從桌上夾了隻蝦,剝好後,放進我碗裡。


 


「吃飯。」


 


其餘人這才動筷。


 


能感受到宋昭野在這群人裡的地位最高。


 


先前提出讓位的男孩,看起來沒有那麼怕宋昭野,大大咧咧道:


 


「漂亮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叫周漾晝,你可以叫我小漾,昨晚我們在巷子裡見過。」


 


原來他就是昨晚在巷子裡朝宋昭野回話的人。


 


隻不過當時我被宋昭野用大衣捂在懷裡,沒見到他的臉,一時沒認出來。


 


如今一看,覺得他好年輕。


 


「你成年了嗎?」


 


周漾晝摸著後腦勺笑得毫無防備:「我今年成年啦,剛成為獵魔人不久。」


 


「獵魔人」一詞出來,場上氣氛驟變。


 


坐對面的刀疤男將筷子重重擱在桌上:


 


「小桑,不看看都有誰在,什麼話都能往外說的嗎?」


 


這場上的新面孔,就我一個。


 


這句指桑罵槐的話,看來是衝著我來的了。


 


周漾晝仿佛對氣氛的轉變毫無察覺:「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能說的?漂亮姐姐是宋隊親自帶回來的,自然也是自己人。」


 


場上其餘人沒說話,都在等宋昭野的反應。


 


刀疤男坐不住了,直接發問:


 


「宋隊,你就沒有什麼要向我們解釋的嗎?」


 


5


 


宋昭野又剝了一隻蝦放進我碗裡,掀了掀眼皮:


 


「解釋什麼?」


 


刀疤男用手指著我:「她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宋昭野淡淡反問:「她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刀疤男臉上的疤痕顫動:「昨晚暗巷S了人,她剛好出現在現場,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宋昭野沒說話,周漾晝出來打著圓場:「刀哥,昨晚那人的S和漂亮姐姐無關。」


 


刀疤男不依不饒:「就算人不是她S的,但她來歷不明,說不定也不是純種人類,難道不該查查?」


 


宋昭野將面前那盤蝦,剝了一大半,全放進我碗裡,這才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擦手。


 


「她的來歷?我的舊情人。」


 


話音一落,寂靜無聲,視線紛紛投到我身上。


 


宋昭野看著刀疤男,不怒自威:「還有什麼要問的?」


 


刀疤男閉了嘴。


 


輪到宋昭野發問了:「不過,昨晚我隻帶了小漾出任務,任務內容保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宋昭野看了周漾晝一眼,對方連忙擺手:「不是我說的。」


 


刀疤男面色緊張,不等他回復,宋昭野繼續道:「那就是裴蝕告訴你的了。」


 


眾人面色嚴峻起來。


 


畢竟昨夜連我都看出來了,宋昭野和裴蝕不對付。


 


若真是扯上了裴蝕,那刀疤男便算得上是「內鬼」,留不得。


 


氣氛凝滯到冰點,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刀疤男惱羞成怒,漲紅臉高聲辯駁:


 


「宋隊,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我跟了你這幾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吧?為了個女人懷疑我,就不怕寒了兄弟們的心?」


 


周漾晝反應過來:「宋隊隻懷疑了你,你在這兒扯東扯西,還把其他兄弟拉下水,該不是被說中了吧?」


 


刀疤男被這麼一懟,又見宋昭野沒反應,怒極站起身:「行,算老子這幾年跟錯了人。」


 


說完憤然離席,將包廂門大力甩上。


 


宋昭野面色平靜,冷聲道:「還有誰想走,我不留。」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動。


 


周漾晝第一個出來表忠心:「宋隊,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不走。」


 


其餘人紛紛附和,唯有上午敲門的那個女生軟糯開口:


 


「昭野哥,不要為了外人傷了兄弟和氣,把刀哥叫回來吧。」


 


我在心裡冷笑,好一個「外人」。


 


得,又是衝著我這個吃蝦人士來的。


 


被一再質疑,宋昭野也不再客氣:


 


「林絮語,門在那兒,不留。」


 


女生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淚水將落不落。


 


其餘人打著圓場,從他們的話裡,提取到了信息。


 


看來宋昭野和林絮語之間,是個英雄救美的故事。


 


最終林絮語還是待在座位上,沒走。


 


作為話題中心的我,全程反倒置身事外。


 


飯吃了,戲也看了,我擦擦手,起身離開座位。


 


宋昭野一把抓住我:「去哪兒?」


 


「吃飽了,消食兒。」


 


他還是不放手:「我陪你。」


 


桌上他的手機突然振動,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拿著手機出了包廂。


 


臨走前還示意我等他回來一起。


 


我當然沒管他,前腳他剛走,我後腳就出了包廂門。


 


酒吧二樓走廊盡頭有個小陽臺,安靜還能看到江景。


 


我輕車熟路去了二樓,站在小陽臺吹著江風,思緒飄蕩。


 


身後傳來腳步聲,來人逐漸走近,站在我身側。


 


我偏頭一看,是周漾晝,他笑得有些傻氣:


 


「漂亮姐姐,你來吹風啊?」


 


屬實有些沒話找話了。


 


我心裡躁得很,瞥了他一眼:「有煙沒?」


 


周漾晝從褲兜往外掏出一包煙,我抽走一根。


 


剛含在嘴邊,就見對方單手籠著打火機遞了過來,動作熟練得很。


 


我突然失去抽煙的衝動,拿走他的打火機和整包煙:「小小年紀抽什麼煙,沒收了。」


 


「漂亮姐姐,我已經成年了。」


 


無視他的抗議,我吐出一句:「蘇繾夜。」


 


「啊?」周漾晝蒙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的名字。」


 


「漂亮姐姐」長,「漂亮姐姐」短的,聽得人頭大。


 


他乖巧改口:「好的,繾夜姐。」


 


「行了,我這兒沒什麼事,你去忙你的。」


 


周漾晝不挪腳,欲言又止。


 


「怎麼,他讓你來,你不敢走?」


 


男孩不好意思笑道:「繾夜姐,既然你知道是宋隊讓我來陪你的,就讓我待在這兒吧。」


 


「究竟是陪我,還是他怕我跑了,派你來看住我?」


 


周漾晝慌張解釋:「宋隊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上級打來電話,宋隊一時脫不開身,所以才派我來給繾夜姐解悶,宋隊很在乎你的。」


 


我不置可否:「很在乎我?這是他告訴你的?」


 


周漾晝搖了搖頭,又點頭:「雖然宋隊沒親口說,但我能感覺得到,你是宋隊第一個帶回來的女人,你對他而言很不一樣。」


 


「第一個?」我淡笑,「不見得吧,林絮語不也是他帶回來的?」


 


周漾晝噎了一下,然後欠兮兮開口:「繾夜姐,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反手敲他腦門:「吃個大頭鬼,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周漾晝揉著額頭,再次強調:「我成年啦!」


 


然後他一本正經道:「她不是宋隊帶回來的,是她自己找來的。當年宋隊出任務時偶然救下她,本來兩不相幹,後來是她自己找到酒吧,一來二去,便和大家熟悉起來。」


 


我沒接話,他吵著說:「真的,真的,你信我。」


 


鬧得我腦瓜疼,一掌拍在他肩上:「你安靜點!」


 


耳根子清靜了。


 


但安靜不過三秒,他扭扭捏捏問:「繾夜姐,你和宋隊曾經真的是那種關系嗎?」


 


我起了逗弄的心思:「那種是哪種?」


 


他臉頰微紅,雙手握拳相對,彎了彎大拇指:「就,就卿卿我我的關系呀。」


 


我被他用的這個詞兒逗樂,騙小孩兒道:「你不知道吧?如今你們高冷嚴肅的宋隊,當初可是黏人得緊,對我S纏爛打呢!」


 


周漾晝瞪大雙眼,我笑出了聲。


 


身後傳來陰惻惻的一句:「當初究竟是誰S纏爛打?」


 


我和周漾晝雙雙回頭一看。


 


宋昭野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看樣子聽了不少。


 


完咯,背後蛐蛐人,被當事人逮到咯。


 


6


 


周漾晝這個不靠譜的,見宋昭野出現,立馬就開溜:


 


「那我先撤了,宋隊,繾夜姐,你們慢慢聊。」


 


我本也想溜,但宋昭野堵在出口:


 


「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我不是更方便?」


 


見他無意讓開,我退回小陽臺,扶著欄杆看江景。


 


「沒什麼想問的。」


 


他踱步來到我身側,抽走我手中的煙盒和打火機,給自己點了根煙。


 


可他以前從來不抽煙的。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蹙眉道:「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宋昭野吐出一口煙:「你走之後。」


 


平淡的語氣,平淡的神情,卻砸得我眼眶發酸。


 


我轉移話題:「給我一根。」


 


他給了煙,卻不給打火機,銜著煙,俯身湊了過來。


 


懂了他的意思,我湊過去,煙頭抵著煙頭,點燃了。


 


這樣的姿勢,我們看上去像是在接吻,但實際隔著距離。


 


深情又疏離。


 


陽臺下方是酒吧的後門,門開聲響,緊接著傳來兩人抽煙和說話的聲音。


 


一人聽聲比較年輕,另一人聽上去要年長一些。


 


「沒想到宋隊和刀哥會因為一個女人鬧翻。」


 


年長一方:「因為女人?那你還是不了解宋隊。」


 


年輕男人追問:「什麼意思?」


 


那人回:「宋隊不是那麼拎不清的人。瞅今晚刀哥的反應,他可能真的投靠裴蝕那邊了。」


 


年輕男人罵了句髒話,憤憤不平道:「宋隊平日裡對兄弟們這麼好,他還搞背叛。」


 


「行了,抽完這支煙,趕緊去幹活兒。」年長一方囑咐道,「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宋隊身邊那女人,你可別去找不痛快,宋隊在意她也是真的。」


 


年輕男人連連應答:「我懂,我懂,畢竟是舊情人。」


 


兩人沒再說話,抽完煙就走了。


 


而他們口中的正主就在樓上,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我勾著笑:「所以,宋大隊長今晚這一出是衝冠一怒為紅顏,還是順勢而為除奸細呢?」


 


宋昭野反問:「你覺得呢?」


 


「你底下的人都說了,宋隊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我就不自討沒趣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不過,」我收起了笑意,「我的身份,他們不清楚,宋隊還不清楚嗎?我是魅魔,你是獵魔人,立場不同,不如趁現在分道揚鑣最好。」


 


男人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你有去的地兒?」


 


「這座城市這麼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更何況,這座城市不行,換座城市不就好了。」


 


他欺身上前,單手鉗住我手腕,緊緊盯著我:「你的意思是,你隨時會走?」


 


他的力氣有點大,捏得我生疼。


 


我倒吸了口氣,他見狀卸了力,但仍不放手。


 


「昨夜暗巷一事,裴蝕已經盯上了你,就算人不是你S的,若他查出你的身份,難保不會對你動手。不如,留在『緋色』,我至少還能護住你。」


 


他眼裡的關切與憂慮是真的,我低頭避開視線:「留在這裡,以什麼身份?舊情人?金絲雀?還是,床伴?」


 


「老板娘。」


 


我詫異看向他,宋昭野接著道:「這家店本就是用你的錢買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


 


當初我不辭而別,確實往他銀行賬戶打了一大筆錢,當作對他的補償。


 


但我沒想到他會用那筆錢買下「緋色」。


 


而這次回來,我也沒想真的立馬走,方才一番以退為進,隻為試探他的態度。


 


我不蠢,還沒找到小姨前,留在他身邊,是目前權衡利弊後的最優解。


 


「給你的錢,就是你的。老板娘就算了,憑我的手藝,當個調酒師還是綽綽有餘的。」


 


見我不再提離開,他臉色好看了許多,但手還是沒放開。


 


我抬起手,晃了晃手腕,調笑道:「如今我是員工,你是老板,咱憑手藝吃飯,宋總這樣,難不成還想潛規則?」


 


他不退反進:「怎麼,隻許你當初潛規則我,不許我以牙還牙?」


 


「你放屁!」我惱羞成怒,「咱倆當初是約法三章,不是潛規則。」


 


他手不安分地轉移陣地,嘴也不闲著,還抽空回我:「正好,我們合約繼續。」


 


這個狗男人,太了解我的身體,輕而易舉便挑起邪火,那火越燒越烈。


 


殘存的一絲理智,讓我推開他:「這是在外面!」


 


他又黏上來:「那回房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