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它的使命
第1章
年前,我接手了我爸專養護農獵犬的狗場。
帶著我會說話的葵花鸚鵡一起,鑽進了荒涼的大山。
半夜,我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喊餓聲。
我嚇得在被子裡直發抖。
睡得迷迷糊糊的鸚鵡抬了抬眼:
「你怕什麼,是外面的狗在叫啊。」
1
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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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叫怎麼可能是吐字清晰的人聲?
我低聲道:「你瘋了吧,狗叫我能聽出來是人聲喊餓?」
葵花鸚鵡從站棍上跳下來,奇怪地歪頭看向我。
「咦,你不知道自己能聽懂動物說話嗎?」
我瞪大眼睛:「我怎麼可能能聽懂動物說話?」
「那你不想想你這幾個月都是怎麼和我交流的嗎?」
「你是鸚鵡啊,會說話不是很正常嗎?」
我是葵花的第二任主人,第一任主人沒給我工錢,將它抵給了我。
說它特別貴,可以賣掉換錢。
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買家,又培養出了感情,所以一直養在身邊了。
葵花突然嘎嘎叫了幾聲,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暫且不說我隻是個寶寶雞,你根本沒教過我講話。
「你真不琢磨琢磨,誰家鸚鵡能說話說得這麼流暢?」
我終於知道哪不對味了。
在葵花嘲笑的眼神中,我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2
早上我被葵花一爪子撓醒。
一條黃狗不知道怎麼掙脫籠子出來,自己開門進屋。
它在我床邊坐得乖乖地,見我醒了,便叼起飯盆摔了一下。
那意思很明顯,它要吃飯。
我看向鳥,試探著叫喚了一聲:
「葵花。」
葵花啃著磨嘴棒:「有事等會兒再說,狗要餓S了。」
我裹上兩件棉衣,擦了擦眼屎,取東西給狗做飯。
廚房裡東西不多,一些臨期或者已經過期的泡面,剩一點底的油鹽醬醋,還有堆了滿滿一櫃子的便宜掛面。
這是給人吃的。
狗飯就是一些玉米面煮成的糊糊,我心疼它們,又多撒了兩把狗糧。
三十條狗吃得很香,都不怕燙,囫囵吞下沒有肉末的無味糊糊。
我的早飯是一個深加工工業雞腿。
我爸留給我的一袋子零食裡面放的。
一條黑狗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盯著我剛拆開的雞腿雙眼飽含希冀。
其他狗也有樣學樣,圍在我面前形成一堵狗牆。
我聽到他們說話。
「想吃。」
「好久沒吃過肉了,汪。」
「玉米面也吃不飽狗,嗚嗚。」
雞腿很小,肉品質也肯定不好,還全是添加劑。
我嘆了口氣,把雞腿肉撕成一條一條,分給每一條狗,讓它們過過嘴癮。
骨頭則被我啃了。
3
我現在已經對我能聽懂動物說話這件事接受良好。
狗不知道我能聽懂,每天在狗場碎嘴子汪汪汪。
討論的話題無非是:
好餓,好冷,傷口好痒,想出去玩。
我爸什麼時候回來,想去抓野豬。
因為抓完野豬之後就有一小口肉吃了。
我知道我爸的狗場一直不景氣。
他玩獵犬,玩沒了三套房子,賣掉了爺爺奶奶給他留的宅基地。
我媽和他分居,帶著我遠走他鄉。
後來奶奶病重,他護農時爬山摔斷了腿,和他一起玩狗的兄弟也離開了。
種種無奈下,他來求我這個畢業後兩年找不到正式工作,在奶茶店打零工兼生活 vlog 博主的女兒。
與其說,我貪圖他答應給我的報酬,所以來照顧狗。
不如說,我被他哀求的樣子搞得心煩。
我剛來的那天,狗已經被關在籠子裡三天沒喝水吃飯了。
它們消瘦,神色恹恹,身上還全是抓野豬留下的傷口。
扒著籠子,嘴裡發出嗚嗚聲,可憐巴巴地望向我。
得是反社會人格的連環S人犯,才能狠下心把它們扔在這裡等S。
4
我叫我媽把品牌方寄過來的樣品,都打包好發給我。
我媽「嗯」了一聲:「還有什麼要我幫你寄的嗎?過些日子我就不在江城了,要回家過年。」
「回姥姥家嗎?」我往水槽裡換了新的水,「好久沒見他們了……我也有點想他們。」
我媽沒說話。
「再寄點我穿不了的舊衣服過來吧。」
後半句話我沒說:
給狗做窩。
要是被我媽發現,我在幫我爸看狗,我估計也別想邁進家門了。
我媽打包得很利落,她多花了點錢,寄的是最快的快遞。
臘八那天到了。
我開著破三輪去鎮子上取,回來的時候,差點因為爬不上坡而崩潰到大哭。
我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把三輪車硬推了回來。
狗在院子裡等我。
一身雪白的雪花,第一個迎了過來。
品種是萊卡,職業頭狗。
它激動地扒住我的大腿:
「打獵到什麼了?有什麼好吃的?會給狗吃嗎?」
一些餅幹、蛋糕、滷味和自熱食品。
以及我媽買的二十斤雞腿。
狗看到雞腿最激動,爭搶著扒過來想聞聞味。
「汪——雞腿!!」
「給狗吃嗎?狗能吃嗎?」
「給頭狗吃吧,不然頭狗跑不動!」
「給重託吃,不然重託掛不住口!」
葵花飛過來,穩穩地落在我肩頭。
「雞腿,好東西。怎麼說?」
我吸了吸鼻子,勾了一下被眼淚黏住的發絲。
看向激動的狗狗們。
「給狗吃啊,能怎麼說。」
晚上,我給狗煮了一鍋玉米面。
和往常不同的是,每個小狗都有一條雞腿。
等它們吃完飯,我把一條黃白花的狗拽進了屋子裡。
它以為自己犯了錯,縮在角落不敢動。
「大花,過來。」
大花嗚咽一聲,夾著尾巴過來。
我用沾了碘伏的棉籤,塗在它左腿的傷口上。
「塗完了不許舔,知道嗎?」
「汪,知道。」
「真乖,」我摸摸大花的腦袋,「出去吧。自己進籠子睡覺。」
大花搖著尾巴出去了。
5
第二天早上聽到它在狗群分享。
「狗友們,我確定她是主人的女兒。
「她和主人一樣善良,給我們雞腿吃,還給我上藥。」
剛醒,被狗又罵又誇。
昨天熬夜上傳的 vlog 視頻,忽然來了一波小流量。
底下評論褒貶不一,有人說我虐狗,不會養別養。
還有的人一眼看出來,這些狗是獵犬,猜測我們狗場大概是窮得沒辦法了,才把狗養成這樣。
有人狂拍櫥窗五十單,給我留言:
【過年了,給狗吃點好的。】
重託猛虎嘎嘣嘎嘣吃著餅幹:
「沒屎香,比屎貴,小嘴一嚼還挺脆。」
晚飯是滷味。
有的狗能吃辣,有的狗被辣得狂喝水。
即便這樣,它們還是一點骨頭沒留下,把飯盆舔了個幹幹淨淨。
快幫小步,是一條黑背狼狗。它站在籠子前,搖著尾巴看我給它們用舊衣服搭窩。
看到我將視線轉向它,就乖乖地坐了下來。
「還有雞爪嗎?姐姐,狗沒吃飽。」
我摸摸它的腦袋:
「明天再吃,今天再喝點水吧。」
小步乖乖去了水槽。
我看著它的背影。
一陣陣心酸。
6
即便每天隻給它們吃七八分飽,三十條獵犬的胃口還是不容小覷。
玉米面見底了,狗糧還剩一袋。
我愁得不行,幾次打開我和我爸的聊天窗口,想找他要錢。
卻又想起奶奶的病。
哪哪都要用錢,根本周轉不開。
眼淚湧了上來,我壓抑地嗚咽兩聲。
雪花和大花搖著尾巴湊過來,舔舔我的眼淚。
「怎麼哭了?」
「為什麼傷心啊?汪,要狗陪你玩嗎?」
其他狗也跟著過來,嘰嘰喳喳地。
「誰惹你了嗎?狗是重託,咬S他!」
葵花嘆氣,抬起爪子摸摸我的頭。
為了狗,我邊啜泣邊發動三輪車。
臨近年關,各家大聚餐小聚餐不斷。
我準備拉下臉,朝他們要一點剩飯剩菜。
這家要點,那家要點,村子裡唯一一家飯店給的剩飯剩菜最多。
還有村民熱情地低價賣給我一些品相不好的果蔬。
「唉,你是李東的女兒吧。」
我點頭:「我是。」
雖然不想承認。
那嬸子滿臉慈愛:「父女倆真像,都是積大德的人。
「你可以去鎮上賣肉的地方看看,你跟商家報你爸的名字,估計能買到一些下水和骨頭。」
嬸子沒說錯,那屠夫當真認識我爹。
他免費送了我兩大袋骨頭,又拿出一點雞腸子,壓價賣出。
我收獲滿滿地回到狗場,狗興奮地上蹿下跳。
「姐姐萬歲!!」
「狗愛姐姐!!」
我露出得意的笑,在眾狗的簇擁下,給它們做狗飯去了。
7
我到處搜羅剩飯的那條視頻火了。
我漲了起碼五百個粉絲。
他們都希望狗能好過點,開始拍我櫥窗的商品。
還有人提議:
「博主開直播吧,我給你打賞點,讓毛孩子們好好過年。」
我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做直播。
晚上我剛剪完視頻,打算睡覺,屋外狗群忽然騷動起來。
「我聞到野豬的味道了,汪!」
「放狗出去,狗要抓豬!」
我推開門,疑惑地開口:
「野豬?」
這下輪到狗開始慌了。
大黑結結巴巴:「姐……姐……姐能聽懂狗說話?」
我笑了一下:「那你們不想想,我之前是怎麼和你們無障礙交流的嗎?」
大花接話:「可是人就是會說話的呀。」
嘶。
總感覺這對話有點熟悉。
狗開始七嘴八舌地和我解釋。
山裡有野豬,冬天沒食吃就會下山,旁邊就是村莊,要是沒人管的話——
後果將不堪設想。
「野豬?」電話另一端的我爸情緒激動,「冬天大公豬在豬群裡,那玩意兒你整不來。」
我摸摸大花的頭:「狗會打獵啊。」
「那也不行!你知道怎麼給豬放血麼?」
我爸嘆氣。
「而且,咱家好狗都被賣了。剩下的活兒沒幾個好的,你別逞強。」
狗場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嬸子滿臉驚慌:
「大姑娘啊!野豬群來咱村裡禍害了!」
8
我沒有捕獵許可,隻能做到用狗和工具驅逐。
獵犬從籠子裡出來,擠在狗場門口,一個二個興奮度極高。
「姐姐出發!」
「吃飽了就是有勁!」
「姐姐走走走!」
葵花留在屋裡,北方的冬天,我生怕它這個熱帶鳥被凍S。
打開門,幾條狗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我騎著電三輪追。
村子周圍,村民們拿著鋤頭鏟子,和野豬群對峙。
該打電話的打電話,該搖人的搖人。
七八歲的小男孩,邊扔石頭邊喊:
「砸S你,砸S你!」
大公豬不怕人,被小孩扔過來的石塊激怒了。
它怒吼著衝上去。
好在此時,獵犬已經到位。
頭狗和快幫吸引了野豬的注意,將它SS圍住,不要命地吠叫。
最後一步,重託到位,但掛口失敗。
它衝出狗的包圍圈,將狗頂飛。
一片混亂中,我手腳僵硬,不知道該怎麼做。
狗的慘叫聲喚回了我的意識。
重託終於掛住口,獵犬一擁而上,將五百斤的公豬圍住。
我腎上腺素飆升,舉著矛衝過去。狠了狠心,一下捅進野豬的腿。
野豬的慘叫差點劃破我的耳膜。
公豬瘸著腿帶著豬群跑了。
狗似乎不理解我為什麼要放那隻野豬一條生路。
它們舔舔身上的血,沉默地朝我搖尾巴。
我摸摸雪花的腦袋:
「人類世界的規則是很復雜的。
「我要擁有執照,才能和你們並肩作戰。對不起。」
9
今晚就是除夕,我趕到已經沒什麼人的菜市場,緊急購入一批整雞和牛肉。
再窮,過年也得吃點好的。
更別提它們才立了大功。
下午首次開播,獵犬吃播。
直播間來了一千多人,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公屏開始刷一些小禮物,我挨個感謝。
我在念評論的時候,念到一條:
「咦,角落裡那條黃狗為什麼不吃?」
阿黃神情恹恹,窩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把雞放到它嘴邊,它也隻是象徵性地舔了舔。
我蹙眉,問它:「怎麼了?」
阿黃說:「疼,沒力氣,汪。」
我突然很慶幸我可以聽懂狗說話。
我緊急拉著它去找醫生,獸醫站關停,我隻能去找更貴的寵物醫院。
電三輪一路馳騁,我的臉被凍得失去知覺。
奔波了三個小時,才到了郊區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
寵物醫院給阿黃來了全套檢查。
新傷套舊傷,它被野豬高高挑起五次,重重落在地上,導致內出血。
醫生嘆口氣,她看出我的難處。
「能治,但不一定能治好。
「還要很多錢……不然你再想想?」
阿黃套著伊麗莎白圈,趴在籠子裡一動不動,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
它渾身髒兮兮的,和旁邊籠子裡雪白的博美仿佛在兩個圖層。
我渾身上下隻能湊出兩三千塊,根本不夠看。
想找我爸,但我知道他也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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