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淚

第2章

我低著頭,眼裡閃過一抹哀傷。


 


那天小產之後,沈木生怕我小產的消息會嚇到娘,怕她會自責,所以對外聲稱我是回沈府之後不小心摔倒才小產的。


 


此刻她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數落我,“身為女子,就該賢德。”


 


“你看看整個京城哪個女子如你一般,沈木這麼好的相公還不知道滿足,如今小產便是你的教訓,日後謹言慎行,不可再如此胡攪蠻纏。”


 


我站在屋子裡,隻覺得頭腦一陣嗡鳴。


 


而我的旁邊沈木全程坐在椅子上喝茶,時不時用關切的眼神看她一眼。


 


那一刻怒氣如同滾燙的沸水般在心中不停地翻滾,幾乎要衝出胸膛,我抬起頭看向娘,忍不住發問。


 


“既然沈木這麼好,娘當初怎麼不嫁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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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關系,時間還不算晚,我這就和沈木和離。”


 


“這個男人我不要了,娘要是喜歡自己留著好了!”


 


“霍舒寧!你……你胡說什麼?”


 


聽見我的話娘把眼睛瞪的滾圓,她捂著胸口,氣得夠嗆,但又不知道說什麼來反駁。


 


沈木急忙開口,“霍舒寧,你怎麼說話呢?能不能有點為人子女的樣子?連規矩都不懂了嗎?”


 


暗中他朝我擠眉弄眼,似乎希望我能明白他的苦心忍氣吞聲,和他一起哄娘。


 


我嗤笑一聲,冷冷地望向他們,“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你喜歡我娘,我娘也覺得你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那就放我和離,我成全你們就好了。”


 


“你現在寫和離書,我立刻跟你去官府,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剛好說不定這幾年娘嫌我爹年紀大了,說不定你還有機會上位。”


 


娘被氣得幾乎發瘋,再也顧不上她飄飄欲仙的形象,衝過來朝著我的臉就是一巴掌。


 


“霍舒寧,你給我閉嘴!”


 


“我為什麼要閉嘴?怎麼你心虛嗎?”


 


她捂著心口,指著我,“你給我跪下!給我跪下!你這個孽女。”


 


我不肯跪,就那麼看著她。


 


她一揮手召來了好幾個丫鬟婆子壓著我,強摁著我跪在地上,掙扎中刀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沈木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就那麼冷冷地看著我被人壓跪在地上,接觸到我的目光,他輕輕垂眸。


 


“舒寧,你也該受點教訓。”


 


我呵了一聲,眼裡都是嘲諷。


 


娘用手指著我,言語裡帶著十足的怒意。


 


“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治不了你?今天我就非要讓你知道該怎麼做一個賢良的妻子!”


 


“來人啊,拿家法來!”


 


眼看棍子就要打在我身上,門外突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祖母渾厚帶著略微怒意的聲音傳了進來,“我看誰敢!”


 


5


 


聽見祖母的聲音婆子們紛紛惶恐地松開了手。


 


祖母走進來,把我扶了起來。


 


看著我消瘦的臉,她眼裡全是心疼,手裡的龍頭拐杖重重地磕在地上。


 


“你們在將軍府欺負我的寶貝孫女是覺得我S了嗎?”


 


祖母是當今皇帝的親姑姑,陛下親封的長公主,年輕時又和祖父徵戰過沙場,渾身上下氣勢十足。


 


哪怕嫁進來二十多年娘也依舊怕這個老太君。


 


此刻看見祖母氣勢十足的模樣,她有些弱勢地開口,“娘,是舒寧太任性了,我正在教訓她呢。”


 


“身為一個女子怎麼能動不動就和夫君說和離,這哪有個女子的樣子啊。”


 


“我都是為她好。”


 


祖母磕了下拐杖,呵斥道,“胡鬧。”


 


娘急忙點了點頭,“就是胡鬧,舒寧這孩子都嫁人好幾年了還不像一個妻子的樣子。”


 


“她普普通通的,能有沈木這麼個丈夫已經是難得,自己還不珍惜。娘您可得好好說說她。”


 


祖母卻瞥了她一眼,“我說你胡鬧。”


 


“舒寧是我帶大的,是我們將軍府的女兒!我十幾歲時能上戰場S人,她隻是想和離有什麼不行的。”


 


“男人而已,能配得上我孫女是他的造化。”


 


“另外,舒寧是我帶大的,你可沒帶過她一天,你說她德行不好,你的意思是我教的不好,我也有錯咯。”


 


娘急忙擺手,“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真的是舒寧這孩子太任性了。”


 


沈木看著娘百口莫辯的模樣也急忙挺身而出,“祖母,這次確實是舒寧做的不對。”


 


頂著祖母嚴厲的目光,沈木勉強開口,“舒寧她……”


 


他還沒說完就被祖母打斷,“你別說,讓舒寧說。”


 


祖母把我摟進懷裡,“來,乖孫女,跟祖母說,到底發生什麼了。”


 


“別怕,一五一十的說,祖母給你做主!”


 


娘神色恐慌,沈木看向目光則帶了幾分警告。


 


我將他們的臉色盡收眼底,然後一字一句分毫不差把這段時間的經歷一一告訴祖母。


 


娘和沈木沒想到我真的敢跟祖母說,瞬間嚇得臉色慘白,連連解釋。


 


“不是這樣的。”


 


祖母臉色陰沉地抬起頭,“那是什麼樣的?”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我和沈木曾經隻是普通友人罷了。”


 


我嘲諷地勾起唇角,“普通友人會勾肩搭背差點親到一起去嗎?”


 


“‘她怎麼能和你比,我不過是靠她那張和你七分像的臉來解半分相思罷了。’普通友人會說這種話嗎?”


 


沈木臉色陰沉,“霍舒寧!”


 


“你說話就非要這樣難聽嗎?”


 


我平靜地看向他,“我說的哪一句不屬實?沈指揮使不如指出來我聽聽。”


沈木啞口無言。


 


我起身跪在祖母面前。


 


“今日是祖母生辰,孫女本不想在今日讓祖母心煩。可實在是走投無路,希望祖母替我做主讓我和沈木和離。”


 


祖母揉了揉太陽穴,看向娘,“謝氏,你做出來的好事!”


 


“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的追求者,真是從古至今聞所未聞,你真是……狠毒啊!”


 


聽見祖母的指責,娘頓時六神無主。


 


看著祖母難看的臉色,沈木決定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他一甩袖子跪在地上。


 


“是我的錯,霍夫人從前並不知我的愛慕之心,是我騙了她。”


 


“她隻當我是普通的朋友,所以才會把舒寧託付給我。”


 


“是我情難自抑,所以沒忍住找了她。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還望老太君不要怪霍夫人。”


 


祖母閉了閉眼,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那沈指揮使打算怎麼處理。”


 


沈木跪在地上朝祖母磕了一個頭。


 


“以後我保證不會再見霍夫人。”


 


“但我對舒寧並不是完全無情,我們夫妻三載,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件事我會好好像舒寧解釋。”


 


“況且我若是和她和離整個京都都會知道,到時候她不但要承受城裡的闲言碎語,日後怕是也難再婚。”


 


“我不會和舒寧和離,以後我會好好彌補她。”


 


祖母扯了扯嘴角。


 


“沈指揮使打的好算盤啊,還當我將軍府的小姐真的好欺負!”


 


“我的兒媳,我的孫女……好啊,好啊。”


 


我站起身,回過神冷冷地看向他。


 


“那就不嫁,我寧願終生不嫁也不願和你這個爛人再綁在一起!”


 


“我一定要和離。”


 


祖母走過來,把我抱在懷裡。


 


“和離,和離,這樣的爛人配不上我孫女!”


 


6


 


沈木一開始S活不肯寫和離書,直到祖母說要進宮讓皇帝做主,他才不情不願的寫了。


 


他的手摁在和離書上,難過地看向我。


 


“舒寧,我後悔了。”


 


“我不會放棄的,我相信遲早你會回心轉意。”


 


我從他手裡拽出和離書,然後順手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還給你。”


 


“希望我和沈指揮使從此再也不見。”


 


祖母派人將沈木轟出了將軍府。


 


娘也被祖母派人關在院子裡,等我爹回來再處置。


 


她從沒受過這樣的苦,每日在院子裡哭訴,叫著冤枉,哭訴自己被婆母N待。


 


祖母聽得煩了,讓人堵住她的嘴。


 


而沈木也確實像他說的那樣,一直不肯放棄。


 


他隔三差五便差人往將軍府送東西,有時是一盤點心,有時是一支玉釵,有時是一個精巧的擺件。


 


還時不時寫幾首酸詩。


 


我置之不理,紛紛扔進火裡燒了。


 


他還想爬牆進將軍府來見我,但將軍府守衛嚴格,他連我的牆邊都沒摸到。


 


又過了幾個月,我的身體養好了,難得想出門賞賞花燈。


 


卻在街邊遇到了沈木,他像是知道我會在那個時間出府一樣,提著一隻小兔子花燈,等我一過去就朝我遞了過來。


 


“舒寧。”


 


許久沒見,他看起來憔悴了不少,一身青衣邊角繡著竹葉,玉冠束發,明顯是特意打扮過。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繞開他。


 


他锲而不舍地追了上來。


 


“舒寧,我給你書信你也不看,我叫人給你遞帖子,你也不去。”


 


“我許久沒見你了,真的很想你。”


 


我嗤笑一聲,回過頭。


 


“想我,想我什麼,想我和我娘七分像的容貌?”


 


他低下頭,臉上似乎又心痛又誠懇,“舒寧,之前的事是我錯了,我不該將你當成阿姐的替身。”


 


“你知道的,我從小無父無母,沒有人教過我什麼是愛,也沒人告訴過我怎麼做一個合格的丈夫。”


 


“從前是我對不起你,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彌補你好不好?”


 


我一眼就不想看他,抬腳就走,“你不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彌補了。”


 


“你有這個時間不如給我們那個可憐的孩子抄幾卷經書,來洗洗你身上的罪孽。”


 


他拽住我的手,“舒寧,我們夫妻三載,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了嗎?”


 


我一把甩開,“沒有。”


 


“從聽見你說那些話的時候,就不可能有了。”


 


他不依不饒又抓住我的手。


 


這次本來隻是想隨便出門走走,沒想到沈木這樣難纏,也沒想到會遇見沈木,所以身邊隻帶了一個小丫鬟。


 


如今他這樣用力我竟然一點也拽不開。


 


眼前周圍人越聚越多,時不時有幾道異樣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我忍不住一陣心急。


 


“放開!”


 


“舒寧,你好好聽我解釋好不好。”


 


“我……”


 


他還要說什麼,這時一道冰冷的劍光赫然劈下。


 


沈木連忙撒手,但還是被斬落了一片衣角。


 


我爹站在不遠處,穿著盔甲提著重劍冷冷地盯著他。


 


“沈指揮使這是想要對我女兒做什麼?”


 


“霍將軍。”


 


沈木朝我爹行了個禮,“這是我們小夫妻之間的事,霍將軍何必動怒。”


 


我爹嗤笑一聲,“你們已經和離了。”


 


“我曾經把好好的女兒給你,你不珍惜,如今又來糾纏是什麼道理?”


 


“滾!!”


 


我爹疾言厲色。


 


沈木看討不到什麼好處,訕訕離去。


 


7


 


我和我爹也好幾年沒見了。


 


爹鎮守邊關是不能隨便回京的,之前他和娘吵架,娘一人先回了京都,而他忙完公務得了皇帝允許,直到現在才匆匆趕回。


 


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看見我依然有些憔悴的模樣,他臉上閃過幾分愧疚。


 


“是爹對你不夠關心,當時太過信任你娘,沒有差人調查沈木的底細,原本以為他隻是年齡大了點,但為人還算可靠,不曾想……沈木竟然是這個樣子。”


 


“還有你娘……”


 


所有情況祖母已經在信裡都和他說過。


 


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平靜地看向他。


 


“那爹打算如何處置娘?”


 


爹沉默了,他和娘二十載夫妻,一直將娘當成眼珠子疼愛。


 


娘雖然跟著他在邊關但卻從未受過半點苦楚。


 


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就連每個月的胭脂都有人千裡迢迢送過去。


 


他猶豫半晌,似乎非常痛苦,過了許久才開口。


 


“讓我想想吧,舒寧,她到底是你娘。”


 


“至於沈木,我明天進宮述職便去和聖上面前狠狠參他一本。”


 


“你放心,爹不會讓他好過的。”


 


我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嘲諷,不論娘做了什麼事,他到底還是狠不下心。


 


於是說,“爹還是先見過祖母吧。”


 


祖母不同意爹的處理方法,“謝氏分明是蛇蠍心腸,隻有你還被她罔騙!”


 


“舒寧的一輩子都被她害了!我要你休了她,將她送回謝家。”


 


我爹臉上露出幾分為難,“可阿棠和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我怎麼忍心。”


 


“我以後把她遠遠帶去邊關,再不回來。”


 


我爹還在這裡盡力維護娘,然而祖母以S相逼非要爹休了娘。


 


“你讓一個把自己親生女兒嫁給情人做替身的女人,做我們霍家的宗婦,我百年以後怎麼又臉去見祖宗啊,不如我現在就以S謝罪。”


 


爹無奈實在沒辦法隻好當著祖母的面寫了休書。


 


娘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休,看見休書之後直接瘋魔了。


 


她也想以S相逼,逼爹把休書收回去。


 


她扯了一段白綾,打了一個結,又讓丫鬟去請爹,卻不知怎麼的沒站穩,那把木凳倒了。


 


而她為了把戲做真屋子裡也沒留人。


 


等爹趕到的時候娘已經斷氣了。


 


爹悲痛難忍,埋葬了娘,帶著娘的東西回了邊關。


 


很快春天來了,角落裡的杏樹再次開花了。


 


祖母把將軍府交給我,坐上馬車再次去寺廟裡清修。


 


雖然她一直看不上娘,但也沒想過娘會S,一個冬天過去,整個人又蒼老了幾分。


 


我嘆了口氣,目送她的馬車遠去。


 


幾個月過去,我早已經從傷痛中走了出來。


 


這幾個月時間沈木再也沒來找過我。


 


當時爹失去娘整個人悲痛欲絕將所有的事都怪在了沈木頭上。


 


他先是跟皇帝彈劾沈木,又動用了他在京都所有的人脈讓沈木寸步難行。


 


不過短短幾日,他就被皇帝撤了職。


 


他還試圖找我求情,但都被爹派在我身邊的護衛打了出去。


 


就這樣,痛苦的他沉迷在酒裡,日日和朋友去各個酒樓喝酒,時不時哭兩聲,說他後悔了之類的話。


 


可我根本就不在意。


 


我撿起了將軍府在京都的生意,將生意做的紅紅火火。又認識了幾個小姐妹,闲來無事一起吃茶,出門遊玩。


 


後來不知又過了多久,沈木S了。


 


聽說是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想去看杏花,不知怎麼過橋的時候被絆了一下,摔倒在河裡,就那麼溺S了。


 


聽說他S時唇角帶著笑,好像看見了什麼高興的事。


 


對此我不置一詞,連他的葬禮也沒有去。


 


有人以為我舊情難忘偷偷躲起來哭。


 


而我聞言隻是笑著搖搖頭,不重要的人,根本不需要在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