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寧

第2章

 


顧不上疲憊,我急忙乘著電梯上樓。


 


精心打理的舞裙被人無情地踩在腳下,心愛的獎杯也被隨意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氣得渾身顫抖:


 


「住手!誰讓你們動我的東西的?!」


 


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支支吾吾道:


 


「少夫人,這……」


 


「小陽受了傷,要在這邊修養,需要一個房間。這間房陽光充足,空間又大,用來當兒童房再合適不過。」


 


陸心瑤跟了過來,無辜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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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你再也跳不了舞了,這些垃圾放著也是礙眼,我就想著幫你處理掉。」


 


「嫂子,你不會介意吧?」


 


「你!」


 


我SS地瞪著她。


 


空出來的房間多得是,我哪裡不知,她隻是單純想找我麻煩罷了。


 


陸砚站在陸心瑤身旁,責備我道:


 


「一間房間你也要計較?就當是你對小陽的補償了。」


 


彈幕突然滾動起來。


 


【女配要是發現了小橘S了,不得氣暈過去啊?】


 


【小橘活該被打S!居然想去撓小陽,妹寶的做法真是解氣!】


 


【還不是那熊孩子非要揪小橘的毛來玩!小橘好慘啊。】


 


小橘S了?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雙手緊緊捏住輪椅扶手,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的小橘呢?」


 


陸心瑤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這才注意到,小橘的屍體赫然躺在角落裡。


 


原本柔順光亮的毛發被血跡浸透,一雙圓睜著的眼睛空洞無神。


 


悲憤之下,我失去理智,忘了陸心瑤身後就是樓梯。


 


我猛地撲向她,卻被她躲開。


 


而我整個人失去平衡,順著樓梯滾落下去,頭重重地磕在臺階上。


 


9


 


再次睜開眼,已是一日後。


 


「醒了?」


 


陸砚眼底布滿血絲,聲音沙啞而疲憊。


 


「你這又是何苦?」


 


「畢竟是你有錯在先,讓一下心瑤又會怎麼樣?」


 


「下次見到心瑤,你就低頭道個歉。」


 


我一言不發,隻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你能不能不讓我為難?!」


 


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壓抑的怒意。


 


我緩緩轉動眼珠,艱澀開口道:


 


「小橘呢?我要我的小橘。」


 


陸砚神色稍緩,以為我隻是想要一隻新的貓。


 


「你願意誠懇道歉的話,我再買一隻小貓給你就是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的腹部,語氣柔和了幾分,


 


「或許,我們也該有一個孩子了。」


 


「比起貓,我想你會更喜歡我們的孩子。」


 


我固執地重復著:


 


「我隻要小橘。」


 


陸砚皺了皺眉,無奈道:


 


「我現在要去國外出差,事情緊急,沒法耽擱。」


 


「等我回來,就帶你去挑一隻和小橘一樣的貓,好嗎?」


 


他說完,轉身拿起外套,匆匆向門口走去。


 


耳邊傳來關門的聲音,房間裡隻剩下寂靜。


 


彈幕一閃而過。


 


【說是出差,實際上是去哄妹妹啦哈哈哈哈哈,哥哥別太寵了!】


 


【要到了我最愛的哥妹蜜月期~期待!】


 


我伸手摸索著手機。


 


屏幕亮起。


 


一條新聞彈了出來:


 


【舞蹈家陸心瑤宣布復出,將亮相國際舞蹈節!】


 


10


 


陸砚家門前。


 


管家見我回來,急忙迎上前:


 


「少夫人,您出院了?」


 


我沒有糾正他的稱呼。


 


反正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他怎麼叫我都無所謂了。


 


「管家,小橘的屍體呢?」


 


「我偷偷將小橘安葬在附近的公園裡,少夫人可要去看看?」


 


我點了點頭。


 


我的東西並不多。


 


重要的證件我一直隨身攜帶著。


 


至於其他物品,也沒什麼必要帶走,索性就不進去收拾了。


 


當初陸砚沒有和我領證,現在倒是方便了我。


 


最後看了一眼這棟房子,我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


 


第二天一早,我便登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


 


看著窗外熟悉的城市逐漸變小,我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


 


陸砚,再見了。


 


11


 


程曦一見到我,就哭得停不下來。


 


「你怎麼半點長進都沒有?被人騙得團團轉都不知道!」


 


我慌得手忙腳亂,好半天才把人哄高興。


 


「要我說,陸心瑤就是純純嫉妒你!」


 


「她就是見不得別人比她優秀,整天裝模作樣,心機深得跟無底洞似的,又茶又毒!」


 


「周浩軒簡直瞎得離譜!放著珍珠不要,非去撿垃圾,眼睛長在後腦勺了吧!」


 


「陸砚最該S!別讓我見到他!否則我要打掉他的牙,打斷他的腿!」


 


程曦提起拳頭,對著空氣一通亂打。


 


我不禁慶幸沒把彈幕的事告訴她。


 


否則,她非要和彈幕對罵一百個來回不可。


 


程曦忽然彎下腰,抱緊了我:


 


「你這一來應該就不回去了吧?跟姐混,姐保你榮華富貴!」


 


這一刻,我才感覺自己真的重獲新生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12


 


祁寧失蹤了。


 


陸砚一回到國內,就親自把她常去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


 


卻依舊沒找到她。


 


「該不會是嫂子生我氣,離家出走了吧?」


 


陸心瑤看著陸砚著急的模樣,恨得牙痒痒。


 


可臉上還是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都怪我,要是當初我抱緊了小陽,他也不會受傷,更不用來哥哥家養傷,害得嫂子生氣了……」


 


「你要是真愧疚,等她回來,你就給她說聲對不起。」


 


陸心瑤被這麼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


……


 


陸砚是真的快瘋了。


 


沒有了祁寧,家裡突然變得空蕩蕩的,連空氣都仿佛變得冷清了許多。


 


他把祁寧的舞裙和獎杯一件件擺回原處。


 


還特意去買了一隻與小橘長得一模一樣的貓。


 


仿佛這樣就能讓她回到這個家。


 


做完這些,他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忍不住一遍遍翻看著手機,期待她能發來一條消息,哪怕隻是一個字也好。


 


可什麼都沒有。


 


祁寧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自從車禍以來,她便不再與人交往,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


 


這樣的她,又能去哪呢?


 


「哥哥不用擔心,再過幾天她就會回來了。」


 


陸心瑤又揚起笑容,湊了上去,


 


「她一個殘疾,能走多遠?」


 


陸砚第一次覺得「殘廢」這個詞是如此刺耳。


 


他沉下臉,厲聲呵斥道:


 


「閉嘴!」


 


13


 


在醫生的指導下,我逐漸停掉了藥物。


 


又經過手術和日復一日的康復訓練,我終於可以勉強獨立行走了。


 


「走慢點!別太嘚瑟了!」


 


程曦緊緊跟在我身旁,隨時準備扶住我。


 


我笑著擺擺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醫生說了,如果恢復得好的話,我甚至能重新跳舞!」


 


「也許再過不久,我就能重返舞臺了!」


 


沒有任何一個舞蹈演員不愛舞臺。


 


我也不例外。


 


我咬著牙,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挪動。


 


那些日日夜夜纏著我的夢魘,終於被我甩在身後。


 


程曦偷偷擦了擦眼角。


 


隨即揚起笑容,故作輕松地說道:


 


「是是是,祁大舞蹈家的舞臺票可是一票難求,到時候可得給我留一張!」


 


「寧寧!」


 


我抬頭望去。


 


是陸砚。


 


他站在不遠處,身形比記憶中消瘦了許多,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黑,像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


 


「你……」他快走兩步,又像是怕碰倒我般,躊躇著不敢向前,「你能走路了?」


 


「S渣男!你還敢來找祁寧!」


 


程曦衝上前去,抡圓了胳膊,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啊!你怎麼打人啊!」


 


陸心瑤從陸砚身後跳了出來。


 


她的臉色極其蒼白,腳上纏著紗布,走路時還有些不穩。


 


許久不見的彈幕忽然出現:


 


【唉,陸砚和陸心瑤居然 be 了,劇情走向怎麼不太對?】


 


【是啊……陸心瑤不僅和周浩軒離婚了,還一個勁纏著陸砚,這不 OOC 了?】


 


【你們別說,我以前怎麼沒覺得女主這麼討人厭啊……好煩她啊!】


 


陸砚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執著地看向我:


 


「寧寧,你……你還好嗎?」


 


我不適地別過臉去:


 


「我與陸先生並無關系,請不要用這麼親密的稱呼叫我。」


 


「程曦,來扶我一下。」


 


我怕程曦衝動之下,真的會把陸砚打得滿地找牙。


 


按陸砚的身價,我們賠不起。


 


「寧……祁寧!」


 


「我把你的舞裙和獎杯都放回去了,我還買了和小橘一模一樣的小貓——」


 


陸砚攔在我面前,眼眶泛紅,聲音帶著一絲懇求,


 


「和我一起回家吧。」


 


14


 


不等我回應。


 


陸心瑤身體晃了晃,流下一行清淚:


 


「哥哥……?」


 


「你為什麼非要惦記著她?心瑤有哪裡做得不好嗎?」


 


陸砚神色冷峻:


 


「心瑤,你是我的妹妹,僅此而已。」


 


「你也長大了,以後也該和我保持距離,免得讓人誤會。」


 


陸心瑤臉色猛地一變。


 


突然衝上前,抓起手提包猛地砸向我,歇斯底裡地罵道: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憑什麼總是纏著我哥哥?你怎麼還不去S!」


 


程曦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拉到身後,抬手擋住了陸心瑤的攻擊:


 


「不是,你們兄妹有犯病了就去治,在這裡發什麼瘋?」


 


陸砚臉色鐵青。


 


「夠了!別再丟人現眼了!」


 


他上前一把抓住陸心瑤的手腕,用力將她拽開。


 


可陸心瑤像是瘋了一般,拼命掙扎著,試圖掙脫陸砚的束縛。


 


她的頭發散亂,雙眼通紅,聲音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


 


「你不要攔著我!彈幕明明說了我才是女主,她一個女配,憑什麼總搶我的東西!」


 


她也能看到彈幕?


 


我震驚地回望。


 


彈幕也在此時瘋狂刷著屏。


 


【不是,陸心瑤怎麼能看到我們?】


 


【她是不是有病啊?虧我以前還這麼喜歡她,沒想到她罵人這麼惡毒!】


 


【她急了唄,多年來在舞蹈上毫無長進,也不知道怎麼當上的首席,真是中看不中用!】


 


【她發瘋的樣子好醜啊哈哈哈哈哈,醜八怪陸心瑤!】


 


【好想把這個垃圾屏蔽掉啊……不努力隻會跳腳的,嚴重影響觀感!我隻想看祁寧搞事業!】


 


「你們這些彈幕,憑什麼罵我?」


 


「我陸心瑤才該是站在舞臺中央的主角!她祁寧算什麼?一個連站都站不穩的廢物!」


 


她的聲音在走廊裡回蕩,刺耳又瘋狂。


 


場面一片混亂,周圍的病人和家屬紛紛探頭張望。


 


我和程曦對視一眼,趁亂悄悄回到了病房。


 


15


 


自從陸心瑤大鬧一場後,彈幕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我的雙腿在漫長的康復訓練後,終於漸漸恢復了力量。


 


雖然還不能像從前那樣輕盈地旋轉跳躍,但至少可以穩穩地站立行走,甚至能邁出幾步簡單的舞步。


 


出院後,我便留在程曦的舞蹈機構裡,教些簡單的舞蹈。


 


夜深人靜時。


 


我也會站在鏡子前,試著重新跳起從前最熟悉的那支舞。


 


抬起手臂,腳尖輕輕點地,試圖旋轉。


 


可剛轉到一半,腿卻突然一軟。


 


我整個人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


 


程曦靠在門邊,輕聲提醒:


 


「慢慢來,別急。」


 


不急。


 


這麼多年我也等過來了。


 


不急這一會兒。


 


我深吸一口氣,重新調整姿勢。


 


……


 


陸砚偶爾也會來看我教學。


 


每當他出現時,孩子們總是格外興奮。


 


一個小女孩鼓起勇氣問他:


 


「叔叔,你是誰呀?你是不是喜歡我們祁老師?」


 


陸砚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看祁老師的眼神,就像我爸爸看我媽媽那樣。」


 


小女孩咬著手指,還想繼續說些什麼。


 


「陸砚!」我及時打斷他們的對話,「請你出去,你影響到我們上課了。」


 


16


 


一下課。


 


陸砚就捧著花堵在教室門口。


 


「寧寧,可以和我談談嗎?」


 


無奈之下,我跟著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廳。


 


剛一落座,陸砚便將花推到我面前,又拿出了那條平安扣吊墜。


 


「這是你最喜歡的香水百合,平安扣我也要了回來。」


 


「寧寧,我知道我錯了。」


 


「以前是我糊塗,沒能看清自己的心。」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我不想再錯過你了,就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低頭攪動著咖啡。


 


沉默良久,才輕聲開口:


 


「陸砚,有些事既然過去了,就不必再提起。」


 


「我現在的生活很好,不想再被打擾。」


 


說完,我就要起身離開。


 


他眼神一暗,急忙拉住我:


 


「寧寧,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原諒?」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輕笑出聲,


 


「陸砚,你對我做過的事,難道都忘了嗎?」


 


「你憑什麼來乞求我的原諒?」


 


「任由陸心瑤打S小橘,明知我沒病還讓我吃藥,派人將我的腿撞斷……」


 


我緩了一口氣,歪頭笑著問他: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我……」


 


陸砚被我的話猛然擊中。


 


眼神從最初的震驚逐漸轉為悔恨。


 


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是想解釋什麼, 卻又一時語塞。


 


半晌。


 


他才艱難地開口道:


 


「相信我, 我會讓傷害你的人, 都付出代價。」


 


付出代價?


 


那又有什麼用?


 


陸砚還是這麼自以為是。


 


17


 


當我再次聽到陸砚與陸心瑤的消息時, 已是深秋。


 


聽說, 陸砚不僅敲斷了陸心瑤的雙腿, 還敲斷了自己的腿。


 


「你都不知道陸砚多狠。」


 


程曦繪聲繪色地說道,


 


「陸心瑤叫得可慘了, 現在有人經過陸家老宅,還能聽到她的慘叫呢!」


 


沒過幾天, 我便收到了一封手寫信和一條平安扣吊墜。


 


程曦臉色一肅:


 


「你會原諒他嗎?你會想回到他身邊嗎?」


 


我搖了搖頭, 拜託她幫我把信和吊墜都扔掉。


 


陸砚和陸心瑤是付出了代價。


 


但他們道歉, 他們悔過, 他們和我一樣痛苦, 那我就必須原諒嗎?


 


不是的。


 


他們帶給我的傷害不會因此減少半分。


 


至於陸砚。


 


我想,他從來沒愛過陸心瑤,也沒愛過我。


 


他隻是陶醉於虛幻的情感戲劇裡, 沉浸在自己的深情中罷了。


 


這樣的人, 可恨又可悲。


 


18


 


多年後。


 


我接受完電視臺的採訪,慢慢悠悠地朝家裡走去。


 


「寧姨, 這呢!」


 


程曦的女兒程乾衝我揮著手,


 


「我媽和我爸就在家裡等著您回去呢, 這次採訪怎麼這麼久?我都等得無聊了。」


 


程乾與年輕時的程曦一樣, 愛說愛笑, 性子活潑。


 


「對了, 我媽說, 來了通國內電話找您,好像是叫什麼陸砚的人去世了,留了一大筆遺產給您呢!」


 


程乾搓著手,眼睛亮晶晶的, 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寧姨, 他是你什麼人啊?我們是不是要發財了?」


 


我隻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轉頭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


 


陸砚。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車內的廣播響起,主持人清晰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接下來,我們將為大家帶來一則特別報道。今日, 著名舞蹈家祁寧女士接受了本臺的獨家專訪……」


 


我閉上眼睛, 心中一片平靜。


 


那些過往的人和事,早已隨著歲月消散在風中。


 


留下的, 隻有眼前的這一刻。


 


陸砚番外:


 


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時,電視機裡正播著祁寧起舞的畫面。


 


翩若驚鴻, 婉若遊龍。


 


我近乎痴迷地盯著那道身影。


 


「舅舅, 您認識她?」


 


陸陽見我看得認真,不禁出聲問道。


 


我用盡力氣點點頭, 一個字一頓地說道:


 


「我的, 妻子。」


 


「舅舅, 您又犯病了?」陸陽笑起來,把藥遞給我,「您哪有妻子呀?快吃藥吧。」


 


我也笑起來。


 


是了。


 


祁寧早就被我逼跑了。


 


我沒有妻子了。


 


笑著笑著, 我閉上了眼睛。


 


一行淚從我的眼角劃過。


 


祁寧。


 


如果還有來生,我們再做夫妻,可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