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玉璇敲了他頭頂一記，一臉無語：「750 分啊，虧你媽還把你塞進來念高中呢，連這都不知道。」

 

葉城登時站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像銅鈴：「750 分？！哇塞林在渝，你是什麼品種的妖怪啊？那豈不是就扣了……才扣了 47 分？我全科加起來都不知道有沒有 47！」

他表現得過於誇張，臉上寫滿了欽佩，簡直恨不得加入我和李玉璇成為拜把子姐妹，仿佛智商能夠通過結義傳染。

 

我沒想到這個分數在他們這幫別人眼裡的小混混中居然算個成就，沒忍住職業病犯了問道：

 

「那你們有想過以後做什麼嗎？」

 

葉城答得理直氣壯：「小璇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李玉璇猶豫了一下，聳了聳肩：「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唄。」

 

其實我最想知道的是江亦然的想法。

 

視線對上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他偏開視線，並未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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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見第一面起，這個染著紅發的叛逆少年身上就藏滿了我看不懂的謎團。

 

我故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隨口提了個近乎不可能的建議。

 

「既然把我當朋友的話，你們有沒有想過和我一起考大學？」

 

13

 

對於我這個荒謬的玩笑，葉城發出了S豬般的笑聲。

 

「哈哈哈哈林在渝你說啥呢？我們？考大學？」

 

他還沒來得及吐槽我的想法異想天開、不切實際，就被李玉璇猛拽了回去。

 

她豪氣幹雲：「好啊，反正沒事幹，不就是讀書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能學。」

 

葉城的表情仿若見鬼，江亦然卻終於緩和面色輕笑出聲。

 

「行啊，你想逞強，那我們就隻能拭目以待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剛才他說李玉璇是街頭混混，估計刺激到了和父親稍緩和了些關系的她。

 

我吃完最後一口卷餅，正在思考江亦然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書包就先一步被人提了起來。

 

他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欠扁模樣，伸手把我還沒來得及舔幹淨的袋子搶了過去，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趕緊走吧好學生，免得你們一中的人來了見到你和我們七中的混在一起，又編排出些什麼東西來。」

 

即使經過上次的事情，他對我的態度也沒有好轉到哪兒去，簡直和初見時一樣惡劣。

 

「誰和你們混？我不就和玉璇熟點兒嗎？」我冷笑一聲追了上去，「人家哪像你啊，連買的卷餅都恰好符合我的口味，不加蔥不加香菜兩個蛋，多貼心！」

 

江亦然的背影一頓，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那張臉仍然帥得人神共憤，聲調卻更欠扁了。

 

「哦～原來這就算貼心。喜歡啊？高興了？」

 

上次從他嘴裡說出「喜歡」還是為了嘲諷我，再次聽到這個詞，讓我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我嗆聲回去：「喜不喜歡和你沒關系。還有，既然你說你喜歡誰都不會喜歡我的，我必須聲明一下，我也不稀罕你的喜歡，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江亦然挑了挑眉，仿佛好奇寶寶般問道：「喲，哪位啊？我那朋友要知道可得傷心了。」

 

「呵呵，總之就是個特別好特別優秀的人。我喜歡乖的，而他呢，恰好不煙不酒，禮貌紳士，簡直像寵物店裡路過都想摸一摸的可愛小狗……」

 

我還在掰著手指頭數那個江亦然的優點，面前的人就淡淡開口了：

 

「這有什麼難的？人嘛，誰還不會演一演了？」

 

他話頭正中我的痛點，我剛準備抬眼瞪他，就聽見他俯身過來的一聲輕笑。

 

「林在渝，你說的這些，我都能做到啊。」

 

他湊得越來越近，我屏住呼吸，盡量不讓心跳出賣自己。

 

下一秒，手中陡然一沉。

 

那袋堪比沉河巨石的書包被塞進了懷裡，讓我差點沒當街跪倒給江亦然來個一拜天地。

 

始作俑者笑得像隻詭詐的狐狸。

 

「你這麼輕易就上當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單純了？」

 

「小心……被吃得一幹二淨哦。」

 

14

 

周末補習的地點設在了萬能的麥當當。

 

李玉璇問我給他們補課會不會影響自己學習，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江亦然就嗤笑了一聲：

 

「打過遊戲嗎？如果說你是去補線的小兵，那 703 分就等於……」

 

李玉璇：「等於實力玩家？」

 

江亦然：「差不多吧，等於角色本人上號。」

 

李玉璇：「……」

 

她長嘆一聲靠到我身上：「唉林妹妹，你說人和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703 分掰我幾分兒唄。」

 

我：「你當掰馍馍呢？我還能整塊大的泡你湯裡，你那鍋湯是洗腳水還是高湯全得由自己決定。」

 

她捏了捏我的臉蛋，氣樂了：

 

「近墨者黑，你還沾到江亦然這王八蛋的毒舌了。咱不學！」

 

葉城估計入讀高中三年來頭回這麼認真，興衝衝翻開了拿去二手市場能賣上一手價的教科書，舉起手機就開啟了直播。

 

「今朝有酒今朝醉，葉哥帶你闖社會！萬丈高樓平地起，明日輝煌靠自己！家人們今天不白來嗷，看看你葉哥三年來的第一次全新體驗。哎呦我一直強調我們城家軍要謙虛，少整尬活 ok？什麼葉哥這是要上 985、211 呀，我朋友都說了高考滿分就 750 哪兒來的 985，211 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我被他行雲流水的喊麥和無懈可擊的腦回路給震撼了，打眼一瞧，葉城的平臺粉絲居然有好幾十萬。

 

怪不得這人騎著機車腳踩 AJ，女友身上掛著的銀飾多得甚至能去租個鋪位開賣。

 

我豎起大拇指說葉城你還挺厲害的，他臉有點紅，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

 

「哎，我們也不知道幹啥，就混子瞎弄。」

 

李玉璇咬著可樂吸管笑：「裝！一天到晚拍視頻比誰都勤快，你那堆女粉估計都是衝江亦然來的，都追到七中來騷擾了，我還被追著求遞情書。」

 

提到江亦然，我沒忍住看了幾眼。

 

坐在我對角處的江亦然穿了件白色襯衫套灰色帽衫。

 

和初見時不同，紐扣規規矩矩地扣到了最頂上的那顆，隱約能看到隱於其上的淡青色喉結。

 

騷裡騷氣的耳釘和項鏈也摘了，換成了副金屬半框眼鏡，給那頭紅發平添出幾分文氣來。

 

彈幕裡李玉璇說的那群女粉已經開始尖叫：

 

【啊啊啊有沒有覺得江哥哪裡變了，怎麼有種斯文敗類的氣質了】

 

【我小江弟弟怎麼樣都帥嗚嗚嗚，一個嘉年華求湊近點拍】

 

【拜託這隻是個未成年的小孩，你們簡直禽獸不如……江江你聽我說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是研究珠寶的，能研究下你這顆鑽石的硬度嗎？】

 

見話題愈發呈下流趨勢，江亦然伸手擋住了湊近的鏡頭。

 

屈起指節，往旁邊稍一用力別開。

 

「今天不拍哦。」

 

【哎？！為什麼？】

 

江亦然轉了轉筆，笑得敷衍且懶散：「因為今天扮演的人設是不會拋頭露面的好學生啊。」

 

我：「……」

 

聽起來很像對我本人的某種陰陽。

 

不過顯然是我多想了，因為江亦然對我愛答不理，全程隻顧著自己在那裡東翻西翻習題冊，也不知道是不是倔牛上身以為能和翻土一樣吸收知識。

 

而葉城水平太低，抓耳撓腮看起我發給他的基礎網課，李玉璇倒是很認真，雖然基礎弱但學得很快，還和我討論起幾道題目的答案來。

 

「錯了。這裡用 xx 方法就行。」

 

她停頓的時候，江亦然用紅筆圈出她過程裡的某個步驟。

 

我咽回了原本要解釋的話，心情有些微妙。

 

「江亦然，原來你有在聽我講話啊？」

 

他看我一眼，倒沒頂嘴：「大部分聽了。」

 

我拿起他面前放的草稿紙，仔細端詳過後，發現那些凌亂的步驟很多都是對的。

 

我忍不住說：「你其實很聰明，要是認真學肯定能學會。」

 

他伸出兩根手指把草稿紙抽了回去，又恢復了那副欠扁的模樣。

 

「我知道啊，用得著你說？」

 

我噎住，正想怒氣衝衝懟回去，就聽見他不鹹不淡地說：

 

「林在渝，從認識我到現在，你操心的事情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這話刺得我呼吸一滯：「什麼意思？」

 

他像把人惹急了才解釋的混蛋，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

 

「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並不需要那麼關心別人。」

 

「總想著去救贖誰是很累的，何況大部分人所遇到的困境根本不值一提。連自救都做不到就把你當作救命稻草拽住的人，溺水時為了吸口氧氣，會奮力踩踏你上岸。」

 

「合適的人自然會站在你的前程裡，愛你的人不會想讓你多費半毫心力。」

 

15

 

這句話好生耳熟。

 

上輩子我周末去的學校附近那個自修室裡，從牆壁到走廊都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大紅色標語。

 

那會兒我除了聽課都堅持摘掉眼鏡，導致三米開外人畜不分，自修室裡最熟悉的人就是相鄰一個位置的小哥。

 

由於我的座位在裡側，經常出入打水要他挪來挪去，所以他幹脆包攬了替我打水的工程。

 

實話說，小哥我到最後也沒弄清楚他長啥樣。隻記得他用的保溫杯是象印牌，每次打水還會撿進來幾張觸目驚心的宣傳單。

 

其中有一大堆針對戀愛腦的雞湯語錄，包括什麼「考前分手，分數難料」、「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努力成為研究生而非研究僧」、「合適的人會站在你的前程裡」等等。

 

我瞥了眼江亦然，他面前隻放了杯沒喝完的可樂，沒有水杯。

 

不是……總該不能那麼巧吧？

 

我故意裝傻說：「江亦然你還看這些雞湯語錄啊？你說這麼一大堆難道就不是在操心我？」

 

他頓了頓，第一次有點被我氣笑的模樣：

 

「我隻不過是怕我們的乖孩子世面見少了，見到個外面的壞男人就栽進去啊。畢竟你嘴裡說喜歡的那男的，聽起來可不像什麼好東西。」

 

我樂了：「啊對對對，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換個人喜歡？」

 

李玉璇這下來勁兒了，把筆一甩就給我張羅起來。

 

「我有個朋友剛好符合你說的喜歡的類型，下次給你們介紹介紹！」

 

江亦然眉頭一皺：「宋戎？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他私下裡可是煙酒都來哈。」

 

李玉璇「啊」了一聲：「那小奇行不，年齡小，熱情乖巧又安分。」

 

江亦然嗤笑一聲：「小氣還差不多，兜裡窮得沒剩倆幣還想把妹，給女友買杯奶茶估計都得靠十幾個兄弟拼單團購。」

 

李玉璇不高興了：「你咋看誰都不順眼，我讓林在渝挑又沒讓你挑！」

 

倆人齊齊看向我，目光簡直像如果我的回答讓他們不滿意，當場就要把我生吞活剝一樣。

 

我：「……」

 

訕訕地舉起練習冊，苦笑道：「我錯了二位哥姐，咱還是暫時先專心修無情道吧，我保證高考結束前不談對象。」

 

給他們講了一整天題講得口幹舌燥，葉城提議去旁邊的溜冰場溜會兒冰。

 

「勞什麼來著？勞斯萊斯結合？哎呀，這生活嘛，總得偶爾搭配下豪車。」

 

我：「……那叫勞逸結合。」

 

他和李玉璇成雙成對溜冰去了，兩個人像神仙眷侶一樣繞圈兒，剩下我和江亦然不得不湊對。

 

我提起沉重的鞋子，雙手SS扒拉住一旁的欄杆一刻不肯撒手。

 

江亦然雙手插兜站在幾步開外，朝我挑了挑眉：

 

「之前從來沒滑過？」

 

「沒有。」我說，「我感覺自己像上燈臺的老鼠，腳底抹的全是讓我能原地橫S的油。」

 

他被我的形容逗得噗嗤笑出聲來，我急得幹瞪眼卻不敢蹬腿：

 

「喂，你該不會想見S不救吧？我可是活生生交了 120 塊錢啊！早知道不和你們來玩兒了。」

 

他指望不上，我正用視線搜尋四周在場的人有沒有好心能帶帶我的，眼前就倏地一黑。

 

厚實的手套虛虛擋了幾秒便及時撤走，耳垂被輕輕捏了一下，冰得我打了個寒顫。

 

江亦然的語氣裡帶著慢條斯理的警告。

 

「有我在，你還想找誰？」

 

16

 

江亦然簡直是魔鬼教練，我認為教培行業缺失了他就像魚缺失了八千裡海底通道，向日葵缺失了太陽被嗚啦嗚啦的陰風吹拂著原地嘔吐瓜子，即將正午行刑的斷頭臺缺失了繩索，落偃刀在空中搖搖晃晃像跳驚鴻舞。

 

一開始我瘋狂摔跤，他站在我面前十分冷酷地讓我趕緊爬起來。

 

我給摔膩煩了，想方設法想讓江亦然也出次洋相，就從背後偷襲他。

 

結果他輕松避了過去，反倒我又摔了個人仰馬翻。

 

我奸計一擊尚未得逞，幹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非常生氣：

 

「不滑了！聽見沒有？不！滑！了！」

 

江亦然定定看我幾秒，終於大發慈悲掏出了放在兜裡的手，想來拉我。

 

「嘿嘿，這下你終於上當了吧……嗷！」

 

他沒想到我會突然發力扯他，而我也低估了他一米八幾大高個兒的重量。

 

著地以前，後腦勺被溫軟的大掌護住了。

 

與之伴隨著的，是下巴被什麼堅硬物體狠狠撞上，和下唇傳遞來的柔軟觸感。

 

短短幾秒，我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江亦然已經迅速起身，而我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幸好隻是蹭破了點皮，沒出血。

 

和江亦然熱吻的經歷多了去了，這種磕巴吻還是頭一次見，我捂嘴驚奇道：

 

「剛才是親上了？那個軟軟的是什麼……你這是什麼表情？喂，生氣啦？我不是故意的，再說了，你又不是初吻，那麼在意幹嘛？」

 

江亦然眉頭擰得更深：「誰說……算了。」

 

咯吱窩被雙手插入，我整個人被一下子提了起來。

 

他面色陰晴難辨，畢竟我有錯在先，隻好打消了氣焰小聲說：

 

「對不起啊，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要不我給你買支撕拉唇膏吧，凍結了之後就是唇膜，有這層包裝紙，你的嘴巴依舊嶄新出廠……」

 

江亦然氣笑了：「林在渝，你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