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撐著下巴，輕聲反問：「長寂，你不覺得我們到江南後，一切都太過順利了嗎？」

 

葉長寂微微垂眸，沒說話。

 

我失笑，想了想說：「你忘啦？我來到江南的目的，是徹查江南連年大旱的事情呀。

 

「要是沒查清楚的話，我回去怎麼交差呢？」

 

葉長寂失笑：「公主說的是。」

 

我們到了岸邊後就下了船。

 

附近是一個小鎮子，寫著青蓮鎮。

 

大晚上的，鎮子上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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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有一家客棧。

 

第二日一早，我們到樓下闲逛。

 

青蓮鎮看上去好熱鬧，街邊的小販們不停地叫賣，街道上人來人往。

 

我觀察了一會兒，問葉長寂：「你覺得這地方怎麼樣？」

 

葉長寂想了想，回答：「公主，依我看……倒是風調雨順，百姓們安居樂業。」

 

他這話一說，周圍路過的人都詫異看我。

 

我連忙說：「你喚我名字吧，別瞎叫。」

 

葉長寂立刻就改了口：「小禾。」

 

我又看了一眼熱鬧的街道，指著他們說：「可是你看，他們雖然熱鬧，卻人人面有菜色，可見日子也並不是那麼好過的。」

 

葉長寂點點頭，詫異：「難不成真的是因為連年大旱，百姓們種莊稼顆粒無收，才這樣的？」

 

「葉長寂！」我沒好氣，「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葉長寂無語：「小禾，我想不出來。」

 

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葉長寂從小對習武感興趣，對這些庶務確實不太通。

 

我說：「我們隨便走一走吧。」

 

12

 

沒多久，我就看到了一家賣包子的鋪子。

 

葉長寂想阻攔我：「小禾，外面的東西不幹淨……」

 

我無語：「我可沒帶廚子，難不成你給我做飯？我現在就餓了，你來得及做嗎？」

 

葉長寂頓時一臉窘迫。

 

我大聲說：「老板，來兩屜小籠包。」

 

胖胖的老板立刻答應：「好嘞。」

 

沒一會兒，小籠包就端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吃，就看到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偷偷摸摸地跑過來，搬起兩屜小籠包就跑。

 

胖老板眼疾手快，立刻就說：「小偷！別跑！」

 

小女孩嚇了一跳，居然腳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兩屜小籠包滾出來，摔得到處都是。

 

胖老板氣瘋了，一腳踹到小女孩的身上：「又是你！跟我去見官！」

 

小女孩抱著腦袋，一個勁兒地搖頭。

 

胖老板就要拖起小女孩時，被葉長寂攔住了。

 

葉長寂丟給胖老板一塊碎銀子說：「算我的錢。」

 

胖老板這才沒說什麼，總歸心裡是不服氣，指著小女孩解釋：「這是個慣犯！昨天就來偷過，今天又來！我家是開包子鋪的，又不是善堂！」

 

我走到小女孩面前問她：「為什麼要偷包子？」

 

小女孩站都站不起來，默默流淚：「我餓。阿娘、阿弟都餓，都沒有飯吃。我知道偷東西不對，但真的太餓了。」

 

我示意葉長寂，葉長寂將小女孩拉起來，一摸她的腿，臉色一變：「腿骨折了。」

 

也不知道是剛才摔的，還是被胖老板踢骨折的。

 

胖老板聽見，頓時也慌了：「我剛才沒用力！肯定是她自己摔的！」

 

我沒好氣：「老板，她又沒訛你，你這麼急著解釋做什麼？」

 

胖老板轉身，居然用油紙包了四個包子，走過來放進小女孩的懷裡，惡聲惡氣：「送給你吃的，不要再來了！叔知道你家裡困難，可叔這包子鋪也不掙錢，也就勉強能養得起家裡幾口人。」

 

說到這裡，胖老板嘆氣，「苛捐雜稅重，這是不給咱百姓活路啊！」

 

說完後，胖老板又忙碌去了。

 

我想了想，追過去問：「老板，你們一個小小的包子鋪，能有什麼苛捐雜稅？」

 

胖老板看了我一眼，問：「小姑娘，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我點頭。

 

胖老板卻隻是說：「怪不得。」

 

他太忙，剩下的就一個字不肯多說了。

 

13

 

葉長寂會一些簡單的醫術，直接給小女孩接了骨。

 

可小女孩依舊走不了，葉長寂說：「她需要休息。」

 

並且問我該怎麼辦？

 

我看著小女孩一聲不吭的樣子，回答：「那就順便送她回去吧。」

 

小女孩這才眼珠子動了動，流著淚說：「謝謝哥哥姐姐。」

 

小女孩的家……她根本就沒有家，住在一個破祠堂裡。

 

進門後我才知道她為什麼要去偷東西，她家裡真的什麼都沒有。

 

她阿娘躺在草席上，看上去出氣多進氣少，她還有一個阿弟，看上去隻有兩三歲。

 

如果沒有碰到我們，他們可能就活不過這兩三天了。

 

小女孩將包子分給她阿弟，她阿娘吃也吃不下去，沒辦法，我和葉長寂決定將他們接到客棧去。

 

給他們單獨租了個院子，又讓客棧老板幫忙請了大夫過來。

 

這大夫倒是真有水平，吃了兩三天藥，小女孩的阿娘居然能下床了。

 

小女孩的阿娘姓錢，喚錢氏。

 

我問她：「你們為什麼不去找救助站求助？」

 

朝廷每年都給各地的救助站撥款，在我看來，錢氏家裡這種情況，完全可以去救助站。

 

根本就不該過成這個樣子。

 

誰知錢氏在我面前跪了下去，先是磕頭道謝，接著說道：「要去救助站的人太多了。他們有規定，凡是家裡大人還在的，都不能去救助。

 

「他們隻救助十歲以下的孩子。可他們又讓孩子們幹重活，很多孩子都S在救助站裡。

 

「俺本想著病S了也好，可又擔心孩子們在救助站裡活不好……」

 

小女孩和她弟弟都跪在我旁邊，他們面黃肌瘦，一言不發。

 

我嘆了口氣，將錢氏拉起來，問她：「你夫家呢？」

 

錢氏說：「他原本家裡也是有田有地的，日子也不該過得這麼差。可這幾年，賦稅實在是太重了。俺們交不起稅，就隻好賣了田地，給人當佃戶。可當佃戶根本就吃不起飯……

 

「一年前，俺男人在勞作時摔了，沒治好去了。族裡容不下俺們，將俺們母子三人趕了出來，俺帶著兩個孩子，無處可去，隻好給人漿洗一些衣裳補貼家用，誰知身體不中用，還總是三兩天頭地病……」

 

我沉默半晌，問：「我總聽你們說賦稅重。可據我所知，朝廷這幾年一直都在給江南地區減免賦稅的，怎麼可能賦稅重？你們究竟是怎麼交稅的？」

 

錢氏愣住，和胖老板問了一樣的問題：「你們是外地人吧？怪不得。」

 

可我們畢竟救了錢氏，錢氏對我們也算是知無不言，「這事情，俺們都知道，但不敢說。賦稅重跟朝廷幹系不大，都是本地的貪官汙吏做的。」

 

說著，錢氏流了淚，「那些貪官汙吏，他們不做人啊，處處搜刮我們民脂民膏……」

 

錢氏說的一項一項事情，隻讓我覺得觸目驚心。

 

我怒道：「你們難道沒有人上京城去告御狀嗎？

 

「這樣欺上瞞下，隻要你們告御狀，朝廷一定會徹查的！」

 

誰知錢氏慘然笑道：「怎麼沒有？年年都有人上京城去，說要告御狀，可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那些貪官汙吏，他們太過一手遮天了。」

 

我本能地回答：「這不可能！」

 

「是真的！」錢氏看我不相信，急著說道，「這就是皇室做的，根本就沒有用！」

 

我怒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錢氏再次道：「是真的！是趙王，他是皇帝的親弟弟。自從他來到江南，江南的官場就烏煙瘴氣，全是他帶壞的。

 

「他在朝廷也是一手遮天，聽說好多大官兒都聽他的。」

 

我突然冷靜下來，問：「你怎麼能確定就是趙王？」

 

錢氏慘然道：「俺們都是本地人，這不難猜的。趙王是十年前到俺們江南來的，十年前，俺們的日子都是好過的，至少苛捐雜稅沒有像現在這樣。

 

「自從趙王到了江南，咱們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難過，賦稅是一年比一年重，咱們老百姓又不傻。」

 

14

 

葉長寂問我：「你打算把錢氏一家怎麼辦？」

 

我想了想，說：「你聯系京城附近的救助站，寫信讓他們過來接人。」

 

至少京城附近的救助站沒這邊那麼離譜，他們管理還算是透明，錢氏一家人過去完全可以得到救助。

 

離開客棧的時候，我給了錢氏一袋銀錢。

 

這袋銀錢足夠他們活半年，對他們說：「你們哪裡也不要去，就留在這裡，會有人過來接你們去新的救助站，保證比你們這邊的救助站要好得多。

 

「另外，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們之間的談話。」

 

錢氏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什麼，帶著兒女跪在我面前磕頭：「多謝貴人！」

 

我和葉長寂離開了青蓮鎮，去了附近一個更大的縣城。

 

住進客棧後，我對葉長寂說：「走，我們去茶館。」

 

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從茶館到酒樓，從酒樓到賭坊，能打聽消息的地方，我們跑了一個遍。

 

又去下面的鄉鎮跑了三天，親自詢問那些農戶的真實情況。

 

真實情況讓我們震驚、沉默。

 

錢氏說的都是真的，現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更難以置信的是，連江南地區的連年大旱，都是假的！

 

我們在鄉鎮居然遭到了追S，回頭一看，那群追S我們的人似乎在賭坊外面看到過，當時他們偽裝成了平民，此時都穿上了官兵的服飾。

 

「你們兩個到處打聽消息想做什麼？跟我們去官府！」

 

二十幾個官兵拿著刀，追在我們身後。

 

葉長寂雖然武藝高強，但他要護住我就很困難。

 

葉長寂攬住我的腰身，足尖輕點腳下的蘆葦，他運用輕功飛過了江面，才終於甩開了那群追兵。

 

我們不敢託大，繼續跑，跑進了山林裡才松了口氣。

 

我跑得氣喘籲籲，回頭一看，葉長寂臉色蒼白。

 

我連忙問：「你怎麼了？」

 

我這才看到他胳膊上受了傷。

 

方才和那群官兵搏鬥，他一直都在護住我，我竟然都沒看到他受傷。

 

我慌道：「我幫你包扎。」

 

葉長寂流了很多血，我將自己的裡衣撕下給他包扎傷口，包扎好後，葉長寂朝著我笑道：「公主，我沒事。」

 

「都說了不要叫我公主。」

 

「小禾。」

 

晚上我們找了一處破廟，我忙前忙後地給他鋪草席，扶他過去休息。

 

葉長寂居然在笑：「小禾，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這段日子我很開心。」

 

我一頓，沒好氣地說：「風餐露宿的，好什麼？」

 

葉長寂連忙說道：「跟你在一起，怎麼樣我都高興。」

 

我抓著他的手，下意識收緊。

 

葉長寂反過來握住我的手，他輕聲說：「小禾你知道嗎？我真希望趙王像他自己說得那麼好，在王府的那天，我甚至心裡有過一絲奢求……」

 

他不傻，這段日子發生的一切，已經讓他明白了一部分真相。

 

我抬頭看著他。

 

窗外月光皎潔，葉長寂眼睫輕顫，我抬手捧住他的臉，緩緩湊近，低聲說：「葉長寂，我們不要考慮那麼多吧。至少當下，我們是快樂的不是嗎？」

 

……

 

從江南回京城，我跟葉長寂磨磨蹭蹭地走了一個月。

 

他帶著我到處跑，逛街，坐馬車，住客棧。

 

我們同騎一匹馬，他會在山林裡打兔子，親自給我做烤兔子。

 

我吃了一口，給他豎大拇指：「葉長寂，想不到你廚藝真的不錯。」

 

他眉一揚：「當然。知道你愛吃，我特地跟御廚學的。」

 

我愣住。

 

可就算我們再想拖延時間，也終於到了京城。

 

京城外，我們都騎在馬背上，葉長寂從後背緊緊地抱住我，不舍地說：「小禾……」

 

我抬頭看著高高的城樓，輕聲說：「我們該回去了。」

 

15

 

秦家人一到京城，就被我的親信安頓好了。

 

自從我離開京城開始，江玄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

 

我一出京城就遭追S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都在傳是他做的。

 

江玄的大皇子身份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