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依舊
第9章
「我幹什麼?我倒是想問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沈懿珩猛得拔高了聲音:「我被你折磨得快瘋了,我不會痛苦,不會難過嗎?我對你忽冷忽熱的時候,我不難受嗎?我真想扒開我的心給你看一看,因為你,我這顆心受了多少煎熬。」
「你究竟要我怎麼辦呢?你到底要同我鬧到什麼時候?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是你哥哥啊,你到底期望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
我鼻頭一酸:「我明白極了,我很明白。就因為我明白,所以自始至終,我不過是想讓你跟我說說話,不過是想,你別用冷漠的方式對待我。除此之外,我向你要求什麼了?我又從你身上得到什麼了?」
「你口口聲聲說把我當妹妹,你是怎麼對待你妹妹的,你又是怎麼對待我的?」
我吸了一口氣:「我最過分的話,不過是同你說了我的感情觀。我就是喜歡哥哥一樣的人,我就是喜歡溫柔的人。你憑什麼覺得我說的就是你?世界上就你一個人溫柔了?我不嫁給景昭,我就不能找個溫柔點的公子嫁了嗎?我說了我喜歡你嗎?」
「明月,你別再自欺欺人了。」沈懿珩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眼底壓抑著黑暗:「你真的隻是想我陪你說說話,想讓我正常對待你嗎?」
「你不是的。」他篤定地說:「然後呢?接下來呢?你不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嗎?你會不會想讓我牽牽你的手,會不會偶爾也想讓我抱抱你?」
「可你是我的妹妹,你的這張臉,你的手,全是我妹妹的。」
我激動地朝他吼,仿佛這樣就可以掩飾我的真實想法:「我說了,我沒想。」
「你真的沒想嗎?」
我哽咽了,愣愣後退兩步:「我,我,我沒想。」
我知道我是他妹妹,可是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和他說說話,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我是他妹妹,可我又不是,可我隻能是。
「對不起,我怕我會想。」沈懿珩的情緒漸漸平緩,聲音低沉又溫柔:「我很想。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那麼愛哭,像你那麼能黏糊人的姑娘。我知道,你獨自在這裡,一定很孤獨,你是把我當成了你的依靠。有很多次,我想著,那不如就陪你說說話吧,真的把你當成妹妹。可是,你本不是我妹妹啊。」
「你笑著時候嘴角揚起的弧度,臉上浮現的表情,看著我的眼神,都和月兒太不一樣了。有時候我想給你擦擦眼淚,我想抱抱你。可是,你又偏偏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你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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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問我為什麼那麼對你?你還要問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你又蠢又笨又愛哭,還長了我妹妹的臉......」
他的眉目裡氣勢全無,眼裡仿佛是沉靜又洶湧的深海,無助又哀傷。
這就是在這一刻,我明白了,我深深傷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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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極致的哀傷將我包圍,我的心裡沉甸甸的,差點流下眼淚。
「對不起。」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從喉間溢出,沙啞破碎:「哥哥,對,不起。」
我隻想著自己,隻想著自己難過。
我沒想過,他會這麼說,我也不敢想,他會這麼說。
沈懿珩垂下頭去,聲音很輕:「明月,我們倆不吵架了好不好?我永遠給你當哥哥,一輩子都保護你。」
「好」。我扯出了一個笑:「好,你要成為我成婚了會背著我上轎子的那種哥哥。」
我吸了一口氣說:「以後我會從心裡將你當成哥哥,我會好好當月兒。讓你痛苦並非我的本意,都是我錯了。也請你不要因為我感到困擾,我會努力去當你的妹妹,我再也不要求你同我說話了。」
就在那一瞬間,我們總算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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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流了一枕頭的眼淚。
是我的錯,我不該喜歡他的。
我可以沒有心理負擔,透過我的眼睛偷偷地、貪婪地望著他。
可他望著我的時候,看到的全是他妹妹的臉,他心裡該多麼難熬啊。
何況,他以為,他和月兒是親兄妹。
以後我不要纏著他了。
小侯爺送來的白色的小貓咪,我給它取名為五五,其實我想叫它嗚嗚的,它老是嗚嗚嗚嗚撒嬌,但是叫它「嗚嗚」有些草率,所以我叫它五五。
玉華長公主本不是很待見貓,或許是五五實在很親人,又很乖,養了一陣,玉華長公主便開始抱著它「兒子,兒子」地親它。
我順理成章成了五五的姐姐。
它喜歡在錦鯉池邊上看錦鯉,一個不注意,它就伸出魔爪,一拍水從水裡叼出來一條錦鯉,動作敏捷程度令人瞠目結舌。
除了和五五玩,我開始很努力地寫字,學沈明月寫字。學沈懿珩寫字。
我坐在石桌旁寫字,五五在我的腳邊打呼嚕,輕風徐徐,幾片桃花的花瓣緩緩落在宣紙上,我抬手揉了揉眼睛。
我想起,以前我在沈懿珩書房裡寫字。他的書房裡有一塊雕著梅花的長方形砚臺,外觀精致、好看。
那時候我都用那個寫字,誰知道他說,那塊砚臺最難用了,華而不實,他鮮少用。
我想起,他有一件銀白色的袍子,上面繡著淺色的竹紋。
我想起,他真的真的好溫柔。
沈懿珩現在不躲著我了,像剛開始一般常常對我笑。
我們好像回到了剛開始那樣,很和諧。
可是,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
正走神,沈懿珩從外面進來,五五聽見他的聲音,小身子一動,喵嗚一聲,從我腳邊起來迎他。
「今日同鄭宣出去,路上有老翁挑著木梳賣,鄭宣給他姐姐買了一把,我也給母親和你買了一把。」他一手抱著貓,一手從懷裡掏出一把檀香木的梳子遞給我。
「謝謝。」我接過去的時候,看見了他手上被我咬傷的疤痕。
我們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對方一眼。
我拂去宣紙上的花瓣,低下頭繼續寫字。
他坐在石凳上,逗著貓,任貓趴他懷裡「喵嗚,喵嗚」鬧。
過了許久,他忽然說:「明月,你頭發亂了,有花瓣。」
我身體後仰,急忙伸手去拍,摸著頭發拍了好多下。
沈懿珩嘆了口氣,突然站起身來,彎下腰在我發頂輕輕撥弄。
我用餘光偷偷看他,他平和清潤的目光裡,藏著一寸一寸的秋波。
「你們在幹什麼?」
一轉頭,玉華長公主站在門口,眼含探究,笑意清淺。
「月兒的發上落了花瓣。」沈懿珩手一僵,施然收回手,從容不迫道。
玉華長公主笑了笑,沒再說話,叫了一聲五五,抱起貓走了。
「我也走了。」
我站著,目送他離開,撞見了他回頭看我,四目相對時,他小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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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玉華長公主派身邊的劉嬤嬤來請我,說是有要事相商。
「嬤嬤,什麼事啊?」
「老奴也不清楚,您跟我來就是了。」
劉嬤嬤把我送到祠堂,在外面關上了祠堂的門。
我心裡騰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說,你到底有沒有?」玉華長公主尖利的聲音驟然響起。
「沒有。」
「李家小姐哪裡不好?王家小姐豔冠群芳,也入不了你的眼?忠勇侯府家的三小姐又怎麼了?」
「她們都很好。」沈懿珩不卑不亢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說是吧。」
說話聲停了下來,響亮的「啪啪啪」聲響了起來。
「有沒有?」
「沒有。我沒有。」微弱堅定的反駁聲斷斷續續響起,夾著痛苦的悶哼聲。
我心頭一窒,提著裙子往裡邊跑。
看見眼前景象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沈懿珩跪在地上,白色的袍子上全是深紅的血跡。白袍被抽得裂了開來,露出一道一道的傷痕,他的背上早已是皮開肉綻,綻開的肉夾著血和汗與袍子緊緊粘在一起。
「明月,你等等,我先有事跟你哥哥說。」玉華長公主像沒事人似的,執著黑皮鞭,滿頭大汗,眼睛卻通紅。
「母親。」心中劇痛不已,我全身都在顫抖,我撲跪上去緊攥住了帶血的鞭子,手裡滑膩的液體和鞭子粗糙的觸感融在一起,我的手心全是汗和他的血。
「母親,您別打了。」
「沒你的事,去一邊待著。」沈懿珩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艱難地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明月,我問你哥哥有沒有違背祖宗規矩,他說他沒有,你覺得他有嗎?」
「他沒有。」
玉華長公主話鋒一轉,有些急切地問:「明月,那你呢?你有沒有?」
我拼命地搖頭:「我沒有。我沒有。」
好像,我帶給沈懿珩的從來都是傷害。
因為我,他受盡了折磨,因為我,他變得傷痕累累。
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明月,你覺得哥哥好嗎?」玉華長公主笑著看我。
「哥哥很好。」
「哥哥哪裡好?」
「哪裡都好。」
沈懿珩氣喘籲籲道:「母親,您這是幹什麼?您到底想問什麼?」
「幹什麼,我要打死你這逆子。」她突然丟開了手裡的鞭子,衝上去抽了沈懿珩一記響亮的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在空曠的祠堂裡蔓延開來。
「明月,來,你繼續說,你喜歡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