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們不敢明著議論，背地裡卻嚼碎了我的骨頭。

我面上毫不在意，心裡如在滴血。

成績算什麼，人言才可畏。

而比起人言，人心更可怖。

本是血緣至親，卻害我最深。她這一招，讓我進退維谷。

我可以報警，但人言難消。

更關鍵的是，我爸一定會保下她，我難以動她分毫。

我若不闢謠，便是默認了事實，我在老師同學面前，再難直起腰來。

加上我回家不久，根基未穩，我爸如果認定我放浪形骸，一定將我逐出家門。

我的復仇，將難上加難。

周若琳，沒想到這麼快，你就要對我趕盡殺絕了。

「若琳，你真要下死手麼？」我等在她回家的必經之路，開門見山。

奏效的招數滋補了她的氣色，她倨傲：「你已經一敗塗地了，不想更慘，就早點滾出家門。」

「一敗塗地嗎，未必。」

她樂出聲：「原來你的嘴才是最硬的。不知道在爸爸面前，你是不是也這樣硬氣。周若水，我等著你卷鋪蓋的那一天。」

若琳，我怎麼能如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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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害相權取其輕。我決定以受害者身份，向我爸坦白。

當天，我敲門進入我爸書房，他面色陰沉，房內遍布低壓。

「若水，我給你一次機會，你最好解釋清楚。」

「爸爸，拍攝照片的人，叫魏誠。」

「魏誠？你到家那天，說起過這個人。」

「是的爸爸，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卻支付了媽媽最後半個月的住院費用。我還沒想通為什麼，他竟然……那樣對我。」

「什麼？」

「我馬上報了警，聽說他被判了 4 年，爸爸如果不信，可以去查。我不知道這張照片為什麼會流傳出來，但我不是謠言裡說的那樣。爸爸，請你相信我！」說到最後一句，我已經抽泣不止。

「魏誠……」他的聲音歸於平穩：「事情我都知道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會擺平。」

有他這句話，我目的達成，拭淚退出書房。

我無法用謊言打敗謊言，能打敗它的，隻有實情。

雖然傷敵一千，自損百八，但為了獲得我爸的力量，我別無他法。

不一會，若琳被叫進書房，房內很快傳來聽不清的爭吵。

我爸確實是老江湖，分秒之間就猜中了關竅。

但他們的父女之情實非我可撼動，無論是為情還是為利，他還是維護了若琳的顏面。

校內的謠言漸漸沒了蹤影，出於安撫，我的銀行卡上還多了一大筆錢。

他拍拍我的手，一句話說得含義深遠：「家和萬事興。」

這一局，我半輸，她同樣。

若琳訂婚宴將近，我該反擊了。

12.

住進家裡的兩個月間，我發現每逢周六晚上，我爸都會帶若琳出門。

我爸西裝領帶一絲不亂，若琳妝發精致，明豔得體。

我偷偷跟過幾次，發現他們常在一處不顯眼的小門下車，由裡面的人引入門。

兩三個小時後，他們從小門出來，原路回家。

我直覺這裡有事，暗自打探一次，被告知這裡是一家私房菜館，需要預約，也需要熟人領路。

我無法通過任何方式進入，唯一方法是，讓父女倆親自告訴我秘密。

我發現，若琳的私人物品，諸如衣物、飾品、包包等，永遠不會假手於人，我很難動手腳。

而我爸的公文包，有時會交由司機保管，這是我下手的最佳選擇。

我以了解我爸喜好為名義，在無人注意時向他的司機示好攀談，偷偷送他禮物。

他開始既不回答，也不收禮，架不住我每日不懈，好言好語，終於收下第一份禮物。

都說拿人手短，他收了我的禮，態度自然變好，防備心也下降，我趁機拿走他的一隻手表。

我買到市面上通訊功能最好的手機，連通電話，藏在兜裡，在一個周六傍晚再次敲開他的門。

「哥，你是不是丟了一隻手表？我在後院看見一隻，你去看看。」

他沒有多思考便關了房門，往後院走去，我用一張卡片擋住了鎖。

我快速進門，拉開公文包鏈，將手機放入夾層，再將房門鎖上。

前後不過 10 秒，心髒已經快要跳出身體。

他很快回來，連連說謝，我淺笑，輕步回房。

不一會，他們照例出門，我按下錄音鍵，耳朵貼緊了監聽手機。

我為什麼沒有選擇錄音筆，原因很簡單，這不是動一次手腳就能讓我馬上獲取信息的物品。

而我沒有把握，在每一次動手腳時都不會被人發現。

身處危險之中，我最多隻有一次機會。

萬幸，我的運氣很好，電話裡，我聽到了想要的內容。

「周總，又見面了。能跟我吃這頓飯，看起來上次的事，你已經考慮清楚了。」

「劉總啊，什麼都瞞不過您。這一周讓您久等了，來，若琳，先敬你劉叔叔一杯。」

「劉叔叔，我敬您一杯。集團融資的事，真是拜託您了。」

「若琳也長大了，下個月底就要跟肖家訂婚了吧。不過這事，可不能讓他們知道，再親近，也是頂頭上司，這個險可不能冒。」

「劉總，您放心。要不是這幾個億不能經他們的手，我也不會找您了。」

「老周，咱們邊吃邊說。」

……

集團融資、幾個億、背著肖家。

僅僅是這幾句話，我便斷定，他們背後早已織起一片深不見底的暗網。

聲音繼續從手機裡傳來，後半程的內容，更加出乎意料。

「老周啊，說起來咱們兩家還有段緣分。」

「哦，什麼緣分？」

「我兒子跟你家女兒，是高中同學。你不知道，他還暗戀過若琳呢。」

「劉總啊，您是不是喝多了，來來來，吃菜。」

「我可沒喝多，聽說若琳現在成了人物，想見一面很難啊。不知能不能賣我一個面子，讓我兒子請若琳吃頓飯。你放心，就是吃頓飯。」

聽筒裡驟然安靜片刻，若琳的聲音打破冷場：「劉叔叔，能和貴公子吃飯，是我的榮幸。」

劉總、老周、貴公子、榮幸。

看起來，驕傲如若琳，也隻是生意場上的工具。

秋風漸濃，夜露水重，我收獲頗豐。

年底逼近，我的反擊，拉開大幕。

13.

想要一擊即中，憑我一人之力遠遠不夠。

還好，我沒忘記自己有一個絕好的幫手。

青柏紅樓外，夕陽西下時。

機關重地前，「闲人免進」的牌子立得醒目。我耐心等至人潮湧出。

「肖直。」我在大門口叫住他。

他循聲回頭，看到我時，不自覺地嘴唇微張。

那是與魏誠初見我時別無二致的驚異。

當初我後知後覺，如今已經可以拿來逆轉棋局。

「你好，我叫周若水，若琳的妹妹。」

「我們不是雙胞胎，隻是長得很像。」我補了一句。

「我從來不知道，若琳還有個妹妹。」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我帶他進了一家咖啡館，這裡面座位間隔很大，燈光半暗而幽靜，很適合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初次會面。

「我知道你們年底就要訂婚，我找你的目的，是阻撓這門婚事。」

肖直雖然才進機關一年，身上已經浸出喜怒不形於色的氣質。他隻是抬了抬眉，示意我說下去。

我幹脆地從包中拿出一個檔案袋，遞了過去。他指尖上下一掐，感受著厚度。

掏出內物，是三四十張面目清晰的照片。

前半沓是周建平和周若琳進出小門的照片，右下角印著精確時間。

後半沓是周若琳和劉家公子會面的照片，他為她夾菜、摟腰、吻臉，動作行雲流水。

若琳臉上，看不出一絲不願。不知是偽裝太好，還是享受其中。

他翻動照片，聽我講述來龍去脈，臉色逐漸暗沉。

「肖直，你知道的，若琳並不愛你。你們的結合，隻是一場利益聯姻。」

「我知道。不是我愛她，而是爸媽選中了她。所以我很早就知道，這是婚姻，不是愛情。」

若琳能夠討得肖直父母歡心，是我爸一力促成的結果。

當年讓我爸成龍的貴人，就是肖直的父親。於是他緊緊靠著這棵大樹。而肖父的政績簿上，我爸亦貢獻不少。

若琳的成績堪憂，讓她讀播音主持，是她唯一上得了臺面的選擇。打聽到肖直父母喜歡什麼樣的兒媳，他就讓若琳亦步亦趨地效仿。

他說，富貴就像過眼雲煙，風一吹就沒了。隻有權勢，才能向下扎根。

可惜，這些盤算，現下就會化作黃粱一夢。

「你以為他們隻是打情罵俏嗎。與她結婚，會害了你們一家的仕途。」

我拿出錄音的手機，他接過，貼近耳畔，幾秒鍾後，臉色劇烈變幻。

「這份錄音，是我送你的大禮。」

「那麼，你想讓我做什麼？」

「幫我一個忙。」

14.

約定之日，肖直約若琳在賓館相見。

若琳周身香氣，下樓梯時我正上樓。

謠言之事後，她懾於我爸的警告，消停了幾周。

如果她知道我這幾周做了什麼，她會撕了我。

但她即將不會再有這個機會。

肖直難得主動約她，她心情正好，沒有心思與我口舌之爭。

照面時，她隻留下一句「咱們來日方長」，就抖擻離去。

我回到房間，算著時間，半小時後，手機裡傳來肖直和若琳的聲音。

我聽到肖直將照片扔給若琳，她張口辯駁。

他不贅言，按下飯局錄音，放到後半段，若琳終於開始恐懼。

「你怎麼拿到錄音的！是劉家？不應該！」

若琳突然想起什麼：「是周若水！她是我妹妹，是她害的我！」

「沒有人害你。你可以做任何事，但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肖直始終沒有露出生氣的聲調，他隻是厭倦到不願與她多言。

「若琳，把你的手機給我。」

「你幹什麼？」房間裡傳來跑動的聲音。

「若琳，你爸爸的建平集團，之所以能順風順水，原因你很清楚。如果你不想讓你們的家業止步於此，就照做。」

跑動聲停止，若琳被捏住了七寸。

收了若琳的手機，肖直繼續發話：「我會跟兩家說清，我們的婚約作罷。對我家裡，我可以不講實情，但，明天中午之前，你留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

「明天，明天不行，我要……」

「該怎麼做，你自己選。」肖直尾音落下，言簡意深。

直到肖直關上房門，我沒再聽到若琳的聲音。

我按掉通話鍵，心定入睡。

今夜，我與若琳勝敗已定。

明天，是我親手向我爸復仇的時刻。

15.

第二天早上，我爸站在鏡前打著領帶，眉頭要皺出字來。

「若琳這孩子，一晚上不回來，電話還關機，不知道要參加招商會嗎？」

我早就穿好一身淺駝色正裝，聽到此話，從二樓盈盈走下。

若琳穿過一套一模一樣的衣服。

「爸爸，姐姐這麼大了，不會有事的，要不讓我陪你去吧。」

他轉頭打量，「你別說，你這一打扮，跟若琳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們是姐妹嘛，都像你。」

我又鬧著說我爸偏心，隻帶姐姐去好地方，都不讓我長見識。

他笑著松口：「行，今天就帶你見見世面。」

他口中的「世面」，是由政府組織的一場政企項目招商會。

雖說政府每年都會以不同的名頭舉辦多場招商活動，但這一場，是集招商和聯歡性質於一體的綜合活動，也是參會行業最廣泛、各界代表最多的一場。

參加完這場招商會，就是若琳的訂婚宴。

對於我爸來說，這是今年的雙喜臨門。

進入會場，藍色的主屏幕碩大醒目，能容納幾百人的環形坐席已坐滿大半。

我一眼看見第一排肖直我爸的姓名牌，目測離舞臺隻有十米，燈光下，可以看清臺上人的每一個表情。

「本來，我安排了若琳在一個環節代我發言。臺下坐著她未來的公婆，這樣露臉的事情對她有好處。可你看看，她現在是越來越不懂事了。」我爸帶我落座，埋怨道。

「是什麼發言，有稿子嗎？」

我爸翻開一本絨面夾頁本給我看。

我默讀了幾行，「要不然，讓我上臺吧。」

我爸連連擺手，「不行，這是重要場合，可不能胡鬧。」

我也不多解釋，直接就著紙念起稿子，吐字含情，抑揚頓挫。

這篇發言稿曾被肖直潤色過，我找他拿到手，練到倒背如流。

我爸松了松眉，但還是躊躇不決，擔心我上臺緊張。

我撒嬌央求，擺出自己中學數年的演講歷練，再抬出家族榮譽利益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