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殘月

第3章

而是因為一年前北狄來犯,她的兄長慕容黎進了軍營,連立軍功,連打勝仗,如今已成了炙手可熱的定北大將軍。


皇帝需要慕容黎,朝廷需要慕容家。


可君心難測,自古伴君如伴虎,誰也不知道如今的風光能夠持續多久。


我隻能反復勸誡她,謹言慎行,莫要張揚,以免招來禍端。


可她隻是打個哈哈便揭過了。


我知她不會聽我的話。


13


邊疆慕容黎連敗北狄,捷報頻傳,前朝蘇晴的父親慕容則也連升數級。


而後宮裡蘇晴豔壓群芳,寵冠六宮,隻用了三個多月便升為了賢妃。


整個慕容家一時風頭無兩,無人敢直撄其鋒。


浣衣局裡當初受秦嫣然指使欺壓我們的嬤嬤和太監都被處死。


曾經欺辱過蘇晴的各宮妃嫔和宮人們一一被清算。


而秦嫣然,因為將賢妃推下臺階,被奪了位分打斷腿扔進了冷宮。


秦嫣然高聲喊冤,皇後試圖問責蘇晴,卻被皇帝攔了回來。


一時間,蘇晴風頭甚至更勝皇後。


雙方明爭暗鬥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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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後宮氣氛劍拔弩張,鳥過驚心。


14


其間蘇晴又多次向皇後要我,皇後都不松口。


蘇晴氣急:「不過一個宮女,娘娘身邊得力者無數,為何偏偏不願放她一個岑雲?娘娘莫不是故意為難?」


皇後臉色沉怒:「賢妃好大的威風,你要什麼本宮就得給你什麼,哪日你要是想要本宮頭上鳳冠,本宮是否得給你拱手奉上?」


蘇晴咬咬牙,福了福身:「臣妾不敢。」


皇後猛地一拍桌面:「不敢,本宮看你敢得很!」


「皇後娘娘息怒。」眾妃嫔紛紛起身跪拜。


蘇晴不情不願地蹲低身子,卻不跪下,道:「皇後娘娘息怒,臣妾絕無此意。」


皇後聲音冷諷:「妾就是妾,隻要本宮在一日,誰也成不了皇後!」


皇後的父親乃當朝丞相,母族勢盛,就算慕容家風頭正勁,也難以動搖她的地位。


15


入秋時節,蘇晴染了風寒,皇後派人賜下補品,特地點了我同去賜禮。


她半靠在貴妃椅上,笑著對宣讀懿旨的太監道:「本宮身子不適,恐怕不能下地接旨,還望陳公公見諒。」


椒房殿眾人面色難看,卻也拿她沒有辦法。


補品搬進洛芙宮的時候,蘇晴留我一人敘話。


「皇後故意讓你來,就是為了硌硬我。」蘇晴絞著手中絹帕,滿臉慍色。


「晴兒,以後不要再和皇後作對了,這樣做隻會讓你們結怨更深。」我說道,「你如今所為已經太過張揚,恐怕已然成為眾矢之的……」


「那又如何?阿雲,他們當日欺辱我們時便該想到會有今日。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狠毒,你忘了她們當初是怎麼對我們的嗎?今日我若不殺她們,來日就是她們殺我。」


「阿雲,」她看著我的眼睛,「這裡不是現代,在這裡沒有法律,隻講權力。」


我想起她近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皺起了眉:「你不是這樣的人,那些事到底是誰教你的?」


她雖有野心,但心底並不算壞,且也算不得聰明,那些暗害嫁禍其他妃嫔的法子定然有人出謀劃策、煽風點火。


蘇晴笑了笑,道:「是柳葉。」


「柳葉?」


我想起來她就是蘇晴身邊的宮女。


「嗯,」蘇晴點點頭,「她是個聰明的,有她在身邊,我行事方便許多。」


我隱隱感覺有些不妙:「晴兒,宮裡步步危機,你萬事小心,切莫輕信他人。」


蘇晴寬慰似的笑了笑:「你放心,柳葉是我親自選出來的,是我的心腹,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


「哎呀沒有可是,我知道分寸,阿雲你相信我,我定能成為中宮之主。」


無論我如何勸說,蘇晴仍舊我行我素。


我早知勸不住她。


我隻能無力地看著這一切,向著深淵滾滾而去。


16


蘇晴盛寵不斷,一年後,她有了身孕。


懷孕後,她的地位愈發水漲船高,位分也被進為貴妃。


椒房殿在她的打壓下都黯然失色。


轉眼到了中秋。


中秋家宴後,按規矩皇帝應當去椒房殿陪皇後。


可蘇晴卻謊稱身體不適,纏著皇帝去了洛芙宮。


當夜,皇後大發脾氣,椒房殿折了不少世間難尋的古董花瓶、如意珊瑚。


三日後,宮中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那一直未曾現身的第三個穿越者。


當初狀告蘇晴抄襲的秀女也被找了回來。


經她指認,那人確實是她曾見過的作《春江花月夜》之人。


那穿越者名為李秋寧,乃是京城一富商之女。


聽聞原本是個痴傻兒,不知為何十二歲那年突然清醒,變得異常聰穎,還發明了許多新奇事物,以女子之身將自家原本普通的小商鋪發展為京城三大富商之一。


我和蘇晴自然知道是為何。


李秋寧跪在堂下,皇帝和皇後坐在正前方,其餘人等則或坐或站在周圍。


屋子裡圍了滿滿一圈人。


「你叫什麼名字?」皇帝開口道。


李秋寧似乎有些緊張,定了定心神道:「民女李秋寧。」


「真聽聞那首《春江花月夜》是你所作?」


皇後淺笑著,似乎志在必得,聲音輕柔但不失威嚴地開口:「李氏,你盡管說實話便可。」


此話的意思便是,無論如何,有她撐腰。


一旁的蘇晴秀眉微蹙,如今的她已不似當初那般魯莽,面上看不出太多異樣神色。


隻是角落裡偷偷攥緊的絹帕卻也昭示著她此時內心的忐忑。


「娘娘便是皇後,怕是也不能隨意汙蔑臣妾吧?」


她說著看向李秋寧。


後者隻看她第一眼,便知曉他們來自同一個世界。


「貴妃和不等她說完,這般急著撇清關系,莫不是心虛?」皇後說著又看向李秋寧,「李氏,還不快說。」


李秋寧看了一眼皇後的眼神,正要開口。


我忽然衝了出去,跪在李秋寧身側。


「皇上、皇後娘娘,奴婢有一句話想說。」


皇後道:「這裡豈有你插嘴的份兒?退下!」


蘇晴趕緊道:「皇上,岑雲乃是臣妾的證人,當初她也是在場的,她自然也可以說話。」


皇帝點點頭:「你說。」


「謝陛下。」


我行了一禮,而後取出在屋中隨手拿的一本冊子,對李秋寧道:「此詩若是李姑娘所作,姑娘必定才華橫溢,那想必再作幾首詩也不難。我這裡正好有一本貴妃娘娘所作詩集,你且作兩首來比試一番,如何?」


李秋寧張了張嘴。


我又道:「不過想必這次不會又這般巧,和晴妃娘娘作的一樣吧?」


李秋寧半啟的唇又閉了回去。


她是個聰明人,必然已經看出我的意圖。


若她作出來的詩同這本詩集裡的一樣,便證明了真正抄詩的人是她自己。


我這是威脅。


同時也是一場豪賭。


賭眼前這個人並非博覽群書,所知的詩詞不過也就是學校課本上那些而已。


而那些詩詞幾乎人人都會背,她一旦拿出來便有很大概率同我手中這本所謂的「詩集」撞車。


如此她便是欺君,乃是誅九族之罪。


而若她承認《春江花月夜》非她所作,則隻是得罪皇後,尚有一線生機。


孰輕孰重,她自然會掂量。


李秋寧啞然半晌,面上神色愈發凝重,額上也沁出細密汗珠來。


我知道,我賭贏了。


皇後忍不住催促。


李秋寧卻絕望地閉了閉眼,深深拜了下去。


「回皇上、皇後娘娘,那首詩並非臣女所作,臣女也是從別處聽來的,那日喝了些酒,一時不察便背了出來。」


話音剛落,蘇晴臉上便綻開了明媚笑意。


而皇後卻當場黑了臉。


「大膽李秋寧,竟敢诓騙本宮!來人,把她拖下去,杖斃!」


李秋寧面色大驚:「皇後娘娘恕罪,民女從未說過那首詩是臣女所作,臣女並未欺騙娘娘啊,求娘娘贖罪,求陛下明察!」


蘇晴悠悠然開口道:「皇後娘娘,我瞧著這李氏也沒說錯,她可沒承認過《春江花月夜》出自她手,怎能說诓騙娘娘呢。莫不是娘娘心中早已認定是本宮抄襲,所以……」


餘下的話蘇晴並未出口。


「貴妃的意思是本宮有意冤枉你嗎?」


蘇晴捂了捂嘴:「本宮可沒說這話,皇上,您看,皇後娘娘怎的老是把別人沒說過的話安在別頭上呀。」


「你……」


「好了!」皇帝頗有些不耐地開口:「不要吵了,李氏雖無大罪,但到底誤導了皇後,便罰二十杖吧。」


17


李秋寧受了二十杖。


我用蘇晴的玉牌請了宮中女醫去為她醫治,而後命人將她送出宮去。


臨走時我同她道歉。


李秋寧聲音微弱:「罷了,今日的局面,無論我怎麼說都難逃一死。若不是貴妃開口,我又哪能撿回一條命。」


「走吧李秋寧,以後離得遠遠的,萬莫再回來,皇宮不是什麼好地方。」


她不解地看著我:「那為何你不離開?」


我笑了笑:「你可知,我有多想離開。」


……


當晚,我回到椒房殿便接到皇後召見。


一進房間便迎面飛過來一隻不大不小的花瓶。


我沒有躲避。


花瓶轟然砸在我額頭,鮮血汩汩而出。


我徑直跪倒在地,膝蓋砸進碎瓷片裡,疼得鑽心。


「好個吃裡爬外的東西!」


皇後幾乎恨毒了我。


我無話可說。


我知我出手襄助蘇晴,今日必定在劫難逃。


皇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人,把這吃裡爬外的賤奴亂棍打死!」


「是。」


我被人拖了下去。


緊接著數不清的棍棒落了下來。


每一棍都用足了力氣。


我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卻擋不住分毫。


疼……


好疼……


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鮮血模糊了我的眼,身上的骨頭也不知是斷了幾根。


難道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我早知皇宮是個吃人的囚籠,今日卻是終於應驗在了自己身上。


就在我馬上就要暈厥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闖進了我的耳朵。


「住手!住手!」是蘇晴。


「皇後娘娘,貴妃一定要進來,奴婢們攔不住。」


「全都住手!皇後,怎可濫用私刑!」蘇晴怒道。


皇後冷怒:「本宮處死自己宮裡的一條狗罷了,何時輪得到你來置喙?」


「敢問她犯了何錯?難道隻因她今日讓李氏說了實話嗎?皇後娘娘此舉好不講理!若是傳出去,怕是會遭天下人唾棄,如何堪為一國之母?」


「大膽!你今日私闖椒房殿,本宮就是連你一起處置,誰又敢說半個字?繼續給本宮打!」


棍棒再次落下來。


蘇晴衝了過來,攔在我面前:「今天誰敢動她就先動我!皇後,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皇後氣結:「你!」


蘇晴捂著肚子道:「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皇後莫不是連龍嗣都不顧了?」


雖明知蘇晴是假裝的,可畢竟涉及龍嗣,皇後也不敢當眾不管不顧。


她看著蘇晴,眼裡的寒芒幾乎要化為實質。


許久,她終於開口道:「都給本宮滾出去!」


18


我撿回了一條命,被皇後關進了柴房。


蘇晴威逼利誘均無果,隻能要求進柴房看我。


我傷得不輕,隻能倚靠在柴垛上喘氣。


蘇晴將外袍脫下蓋在我身上。


「阿雲,你怎麼樣了?對不起,我沒想到皇後如此歹毒,對付我不成就拿你出氣。」她說著,眼中蓄滿淚花。


「沒事,死不了。」我勉力擠出一個笑來。


「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等我的皇兒降生,她以為她還能坐穩皇後之位嗎?」


我抬手抓住蘇晴的手腕:「晴兒,聽我一句勸,別再和皇後鬥了,繼續鬥下去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蘇晴咬牙:「可她想把欺君的罪名扣到我頭上,她甚至想殺了你,這個仇我如何能不報?況且就算我不同她鬥,她如今還會放過我嗎?」


「你就看在我為了你快死了的分上,放手吧。」我有氣無力地說著,一開口嘔出一口血來。


慕容家如今太招搖,太惹眼,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皇帝都要出手了。


蘇晴驚慌地用手帕擦去我的嘴角的血跡:「阿雲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答應我,別再和皇後鬥了。」


她連連點頭:「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別說了,好好休息,養好身體,你不會有事的。」


我松了口氣,終於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來。


方才我並非當真重傷吐血,隻是自己咬破了舌頭,偽造出吐血的假象。


在這個地方若是內髒破裂吐血,那我是真活不成了。


對不起了蘇晴,我不得不這樣做。


19


這件事情終究鬧得太大,傳到了皇帝耳朵裡,皇後也不好再對我下手。


我僥幸留了一條命。


隻是在椒房殿的日子愈發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