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門鈴響了幾聲，應該是陳安時叫的早餐到了。

直到跟他並排坐在茶幾前，我才聞到他身上似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你昨晚……喝酒了？」

「嗯。」

陳安時自顧自地幫我擺好了早餐，我看了他好幾秒，也沒等到他繼續說話。

想到昨晚的事，我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我倆安靜地吃完了早餐，最終還是我先開了口：

「陳安時，昨晚真的麻煩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也沒休息好。」

他起身收拾好了桌面，往門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又突然轉過身來：

「落落，昨晚……」

「陳安時！」

我一下沒忍住，拔高了聲音：

「我想再睡一會兒。」

「好。」

我大概知道陳安時想說些什麼，但我還是沒有組織好措辭。

或者說，我還是沒有坦白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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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因為感冒，我又多休息了一天。

昨天在我的堅決要求下，我們和李生他們通過視頻會議敲定了最後的協議，約好了今天的時間，去現場籤訂。

過程挺順利的。

走出公司，我感到如釋重負，明明以前也接過不少這樣的任務，可好像都沒有這次這麼疲憊。

不過目前來看，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除了……欠陳安時的那五十萬。

可以說，我現在除了微信上剩的那點錢，算是身無分文了，連前兩天訂機票的錢都是找人借的。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思考著該怎麼跟陳安時開口,讓他同意我先寫個欠條。

「落落。」

我慢吞吞地走著,，眼睛隻盯著腳下時不時踩到的落葉出神，直到發現前面有個黑影，我才抬起了頭。

看到來人，剛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我下意識地看看周圍：

「你又想幹什麼？」

我媽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絞著手指站在我跟前。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已經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了。怎麼，是要我領著你親自去銀行看餘額才相信嗎？」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引起一些路人側目。

「落落，媽媽這次真的不是來找你要錢的！落落……」

本想轉身就走，想到已經訂好的後天的機票，我咬了咬牙。

最後一次，這次回去，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我往旁邊看了一眼，剛好是一家咖啡店。

「聊聊吧。」

我沒看她，率先走了進去。

她坐在我對面，放在桌面上的塑料袋尤其扎眼。

「你還想說什麼就快說吧，過兩天我要走了。」

「落落，你……之後還回來嗎？」

我望著玻璃窗外，沒正面回答她：

「有什麼事嗎？還是又想要錢。」

她突然將雙手覆在我交握在桌面的手上。

我瑟縮了一下，直接將手抽了出來。

過去幾次和她交流，都是以這種看似溫情的場面開始，又以我一個人的崩潰和無奈告終。

「不過才幾天，你又欠錢了？別跟我說，這才幾天，那十多萬就花完了？」

我這時才正眼看她，她盯著我剛剛抽回的手，眼中好像有些失落。

見我看著她，又連忙堆起笑：

「落落，不是你說的那樣！」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把旁邊的塑料袋放在我手前。

袋子看起來皺皺巴巴的，細細一聞還有股灰塵味，像是在角落裡放了許久。

「落落，你看！」

她打開了塑料袋，當那個熟悉的小盒子出現在我眼中時，我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35

見我沒動，她殷勤地打開了盒子上那個已經生鏽的小鎖。

短短的時間，我腦子裡閃過無數記憶片段。

盒子裡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玩具和一沓邊角泛黃的照片。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會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親媽。

從我記事開始，在我人生的所有重要時刻，從來都隻有爸爸的身影。

小時候，我也會主動去親近媽媽，以尋求一絲母愛，可得到的隻有不耐和敷衍。

那時候我總是會疑惑，為什麼我的媽媽不像別人的媽媽一樣。

爸爸一次一次地抱著我解釋，媽媽是愛你的，隻是不會表達。

等到大一些時，我才知道，因為孕期的痛苦，她對我存在一些無法釋懷的抵觸。

後來我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狀態。

我從來沒怪她，因為是她給了我生命。

直到爸爸離開以後，我才知道，我對她來說可能真的隻是一個比陌生人稍微熟一些的存在。

我看著她在那個小盒子裡翻啊翻，掏出那些相片。

我沒忍住，從她手裡拿了過來：

「你不是說早就不見了嗎？」

這些照片大多數都是中學之前爸爸給我拍的，有我自己一個人的，也有我和爸爸的合照。

遺憾的是，中學之後，可能因為我的自尊心作祟，很少拍照，也就沒有留下這樣紙質的照片，即使有些照片存在了爸爸的手機裡，手機也隨著那場車禍一起報廢了。

我忍不住撫摸著相片上的人臉。

當時我還在住校，周末回家時才得知這個房子已經易主，我瘋了一樣到處找這個盒子，無數次問我媽有沒有看到，都沒有得到答案。

「我問了你那麼多次，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東西還在？」

她有些不敢看我：

「你也知道，媽媽記性不好……」

「也是，你隻記得你那些牌友，隻記得街上的哪個角落有麻將館。」

我冷笑著放下了那些照片。

「那你現在把照片給我又是什麼意思呢？是又缺錢了，還是……」

「落落！媽媽知道錯了！」

我怔愣了一瞬，她的眼睛很紅：

「是我……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好像看起來真的很慚愧。

「有事直說吧。」

我頓了一下。

「我過兩天就走了。」

「落落，你……你這次出去還回來嗎？」

「應該不回了吧。」

其實我也沒考慮好，隻是實在沒有想到一個必須回來留在這裡的理由。

我媽摸索著口袋，掏出了一張銀行卡。

「落落，你轉的那些錢，都在這張卡裡，密碼是你的生日，你拿著，到國外才有錢生活。」

「不用了，你留著吧，二十多萬……你不繼續賭的話，應該也夠你接下來的生活了。實在不夠的話，你自己去找些工作吧。」

我把卡推了回去。

「落落……」

「不過，這些照片……還是謝謝你幫我找回來。」

我小心翼翼把它們放回了盒子裡面。

又裝回了塑料袋裡。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我拿著塑料袋起身，她看起來還在猶豫著想說些什麼，但我懶得主動去過問了。

離開之前，我忍不住回頭看她，她頭發已經白了大半了。

以前連頭發絲都要保持精致的女人，現在背已經駝了，像是操勞過頭，不過大概也隻是因為牌場上的不如意吧。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也許，今天就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了。

36

今晚不知為什麼有些煩躁，明明一切事都好像結束了，行李箱也收拾好，就等著後天離開了，可是一閉上眼，總是想起陳安時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又想到我還欠他的那些錢……

「陳安時，你在哪？」

……

陳安時到的時候，我已經在卡座喝完兩瓶啤酒了。

在我身邊坐下時，他還輕輕喘著氣，顯然是著急趕過來的。

見我甚至想開瓶更猛的，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落落，別喝了。」

我看著他風塵僕僕的樣子，一瞬間有些委屈，原來還是有人會為我著急的。

「陳安時，你來啦！」

其實我沒怎麼醉，就是感覺說話和面部表情不太受控制。

在看著他傻笑兩秒後，我忍不住撇著嘴哭了出來。

「落落，誰欺負你了？」

陳安時看見我這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隻能坐下來把我半摟在懷裡。

其實，按照陳安時的能力，想要知道什麼不行，他不過是一直想等我親自告訴他。

我推開了他，決定趁現在把心裡憋著的都說出來，不然以我的尿性，等酒醒了過後，我又會變成啞巴。

我不顧他的阻攔，又開了一瓶酒。

「陳安時，我給你講講我以前的事吧。」

陳安時在我背上輕拍的手停住了。

我沒有講得太詳細，隻是把所有事都不加一絲情感地闡述了出來。

「陳安時，其實我挺感謝你的。合租的那段日子，我很開心。」

陳安時全程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我看到了他眼裡藏不住的心疼。

「我說完了。」

我拿起桌上那杯還剩一口就見底的酒，突然豪邁地衝著他舉起來：

「陳安時！我敬你！我祝你祝你以後……一切順利！」

接著悶下那口酒，又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喬落，你這是什麼意思？告別？」

陳安時捏住我的胳膊。語氣有些不穩。

我突然想起些什麼，掙脫了他的手，在兜裡摸索著：

「找到了！」

酒吧雖然昏暗，但不停閃爍著氛圍燈。

陳安時眼神像是釘在了手上那張紙上，嘴唇緊抿。

我遞給他的是一張欠條，五十萬，分期償還，利息他定。

「陳安時，你放心，我就出國了，也不會耍賴不還錢的……」

即使腦子不太清醒，我也察覺到這時陳安時的不對，趕忙找補。

「喬落，你非要和我算得那麼清嗎？」

下一秒，我見他一把撕碎又揉皺了那張紙，沒來得及阻止他，那個紙團又被他扔進放酒的冰桶裡。

「诶？別扔啊！你帶我去哪裡！」

我喝了酒，反應有些遲鈍，隻知道陳安時牽著我的手，飛快地擠出了人群。

37

「陳安時！」

伴隨著我喊他的聲音，門「砰」的一聲被甩上。

「你……」

剩下的話變成了嗚咽。

陳安時在門關的一瞬間就吻了下來，他一手撐在門上，一手覆在我腰上，膝蓋強硬地頂進了我腿間。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還是陳安時太用力了，我腳軟得快站不住，舌根被吮得發麻，我的大腦也徹底停止了思考，隻能順著他按在腰上的手，不斷往他身上靠。

這個酒吧是當時陳安時帶我來的那家，看樣子他應該是常客，有自己的房間，不然怎麼一眨眼的功夫把我帶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