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人淡如菊,卻甘為妾

第2章

她恨恨咬牙:「你滿意了?與大夫人狼狽為奸,合伙將我害成這樣,滿意了!」


我走到她身前。


帶著金絲的繡花鞋在她破舊的素鞋面前站定:


「是你自己害的自己啊,妹妹。」


沈昔芸歇斯底裡:「你這麼快就忘了小娘嗎?沈昔慕,你根本不配做小娘的孩子!」


任她如何嘶喊,我都已經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她似乎忘記了。


小娘原本可以有更好的日子。


她出身雖遠比不上大夫人,但也不至貧苦。


她原本可以為人正妻,得個正經前途。


卻因為戀愛腦,以及隱藏的,說不得的貪慕虛榮,非要嫁給爹爹做妾,選擇了一條自以為體面的道路。


這才有了我們姐妹倆後來的窘迫處境。


其實,我們那早死的娘,才是最不體面的。


7


得了庇護,我在後院中活得不錯。


有了大夫人的精心呵護,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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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貴氣,更是被大夫人養得外露。


而妹妹待著的那方偏院竹屋,仍舊破舊。


大概是前院總是傳來歡聲笑語,勾得沈昔芸心痒痒。


她偶爾也會一身素衣出現在前院角落裡,高昂著頭顱,眼裡帶著三份不屑地找我說話:


「姐姐莫不是忘了小娘了,你怎能過得如此開心。」


我踩著繡花鞋一路小跑,帶著沁香:


「妹妹沒忘,就別從小竹屋裡出來呀。這裡,好似也容不下妹妹。」


她憤怒地看著我,卻沒有離開:


「這位是……」


身側走來一個錦衣公子,看著妹妹有些好奇。


我皮笑肉不笑地挽著妹妹的手臂,回頭,笑靨如花:「承桉哥哥,這位我的妹妹,沈昔芸。」


妹妹面上淡然,甩開我斂衽為禮,眼裡露出一抹勢在必得。


我微微勾唇。


果然,她能從那竹屋裡出來,說明我那消息,還是送到了她面前。


這是父親最得意的門生,也是當朝狀元,前程似錦。


沈昔芸心動了。


可她一個庶女,哪能上得了臺面呢。


如今的她,隻配做我的墊腳石。


「慕兒,你母親好像在喊你。」


齊承桉溫柔的嗓音在我耳邊回響。


沈昔芸看見我倆這般親密,面上淡淡,可我瞧著,那眼裡妒色難掩。


不出所料,她也快步跟了上來。


8


沈昔芸在那小竹屋裡什麼也沒琢磨出來。


就琢磨出了一套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晚膳過後,大夫人催我帶著齊承桉去逛逛消消食,撮合之意明顯。


沈昔芸「碰巧」和我們偶遇上了:「姐姐,這麼巧呀,可否容妹妹沾沾光,也跟著你們一道消消食。」


這院子統共就這麼點大,想要偶遇還不簡單。


我輕笑一聲:「好啊,妹妹想來,一道便是了。」


沈昔芸頷首,面上淡淡,身上卻染了些花香,若有似無地往齊承桉附近湊了湊。


真是有意思。


這神色,好似求著一起的,是我們一樣。


湖邊桃花盛開,我輕點花枝:


「妹妹,你幼時變很喜歡這桃花,你瞧,花又開了。」


沈昔芸瞅著機會就往我跟前湊,而後一個趔趄便往後倒。


「姐姐,這花……啊!姐姐你作甚!」邊倒還邊如受驚般的鳥雀般喊著。


可我早在她靠近我時,就迅速後退一步,退回到齊承桉身邊。


她想制造錯覺,讓人誤以為是我推她。


可我活了兩世,怎看不穿她那拙劣的演技,早有防備。


沈昔芸有些尷尬,本想站直身體假裝誤會,隨即,卻晃了晃身軀,平地一滑,往湖中跌去:


「啊!救我!」


看著妹妹在湖裡上下翻騰。


齊承桉眼裡陰沉。


不隻我,他也看出來了。


能當狀元的,哪有傻子:


「你這妹妹,想陷害你。」


我點點頭。


「她平常也喜歡和你爭麼?」


我沒有回答。


如今隻有我施舍她的分,她哪裡還有和我爭強的資格。


能搶走的,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周圍的丫鬟侍衛們聽到動靜圍了過來。


丫鬟橫豎是不會水的,所以,便有侍衛跳了下去撈人。


爹爹和大夫人得了消息,也急忙趕來:「怎麼回事?」


齊承桉接過話頭,將事情前後講清楚,不偏不倚。


都是人精,話裡暗藏的意思,自也聽得懂。


爹爹看著那渾身湿漉漉被侍衛抱在懷裡的妹妹,眼眸深沉。


大夫人亦是如此,柳眉已隱隱豎了起來。


沈昔芸發著抖,身上披著毯子,看著我的眼神裡滿是怨怪。


我知道她在怨我什麼。


怨我為什麼,不讓齊承桉救她。


可我,全程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是人家自己不願意。


她不去怪旁人,倒怨恨起我來。


這人心啊,還真難測。


她打的主意也很簡單——想與救人的齊承桉肌膚相親。


屆時一哭一鬧,害怕丟人的爹爹肯定會選擇息事寧人,這門親事自然就是她的了。


可她沒想到,齊承桉腳下似生了根,壓根沒下去。


最後讓府上一個小侍衛將她撈了上來。


她氣得胸脯起伏,抹著眼淚做出一副泫然欲泣之態,慘淡離開。


9


一個失了名聲的女兒,於爹爹而言,隻剩下拉攏關系這唯一的用途了。


經過落水一遭,饒是沈昔芸再裝病裝柔弱,都無濟於事。


好親事她是輪不著了。


大夫人早就拍案定奪,給她定好了人家。


爹爹知道後隻說了一句:「夫人定奪便是。」


這些,沈昔芸都不知道。


她更不會知道。


是我將侍郎公子的名譜擺在了大夫人的案前,也是我將侍郎公子與沈家的利益往來寫清楚,列明白,塞在了名譜裡。


這門親事,沒了我,還真不一定能成。


後來,那侍郎公子江嵐風,果真上門要人來了。


帶著他的夫人和他母親,來納妾。


我站在大夫人身旁,看著笑意盈盈的江少夫人,心中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大概是上一世糾纏過深,如今看見她的臉,我仍會想起上一世與她爭得頭破血流的情景。


幸好這一世,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這一世的江少夫人,好似也變了許多。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還是稚嫩的,氣質並不如現在這般沉穩。


一個念頭倏然在我腦海中浮現。


似是察覺到了我探究的目光,江少夫人將視線掃了過來。


和她目光交匯的一瞬間,那個念頭立馬就被證實。


她怕是也……


侍郎夫人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


「老身聽聞,沈府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淡如菊,氣質素雅,我兒很是喜歡。」


江嵐風就是一紈绔,配合著自家母親點了點頭。


大夫人一聽,眉眼彎了彎:


「說得不錯,芸兒她確實如此,和她小娘一般,是個——體面人。」


江少夫人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隨即松開。


侍郎夫人繼續說道:


「我見過那孩子,屁股圓潤,腰身飽滿,是個好主兒。以後進了我們江家,哪兒能苦了她呀。」


——堂堂侍郎夫人,當著女方,本不該說出這種糙話。


可她還是說出來了。


證明,她壓根不在乎。


大夫人自然也不在乎。


一個妾,不過是男人的玩意兒。


無足輕重。


這很可笑。


但更可悲。


因為在如今這時候,這是女人最真實的、無法抗拒的命運。


兩位長輩相談甚歡,沒多久就把事定了下來。


送客時,我與江少夫人並排走在一道。


她目不斜視,忽然道:「你不用管。」


我詫異地看向她:


「你我鬥了這麼多年,若是連這點變化我都看不出來,那這兩輩子,咱倆可真都算是白活了。」


我沒想到她竟會說得這樣直白。


「江少夫人,竟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她嘆氣。


「我沒有你這般好運。我娘家需要江家的幫襯,嫁給他,本就是家族的期盼,板上釘釘,我哪有資格選擇。」


她的眼中有釋懷。


「剩下的,你不用管了,當初沈昔芸將我倆耍得團團轉。如今再嫁入我江府,我必定會好好的,敞開大門迎客。」


我輕笑一聲。


江少夫人和我鬥了許久,鬥得兩敗俱傷都沒分出個勝負來。


反倒被沈昔芸撿了便宜。


這一筆,江少夫人不可能不記住。


重生以後,她倒是活明白了。


我也活明白了。


什麼後宅爭鬥,什麼你死我活,不過是男人貪心禁錮女子的手段而已。


前世的我和江少夫人,都是後宅的犧牲品。


我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我不插手,但不代表我不會搭把手。


我這人,最是良善。


10


沈昔芸依舊從那一方窄小的後門進入了江家,成為了侍郎公子江嵐風的眾多妾室之一。


而我,風風光光地被齊承桉迎了進門,做了正妻大娘子。


沈家替我準備了十裡紅妝,送我出嫁。


路邊百姓皆稱我們是一對璧人:


「狀元和千金,這真是一段佳話啊。」


「我可聽聞,那狀元郎還未中榜之前,就已經和沈家小姐兩相有情,真真是情深義重啊。」


「郎才女貌啊!」


大街上熱鬧非凡,新郎官高騎馬上,風光無限。


作為新娘子的我羞澀一笑。


這樁婚事,受到諸多祝福。


相反,沈昔芸那邊就是相當慘淡了。


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風風光光。


被抬進侍郎府偏院那日,就連新郎官,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因為,她入門的消息被江少夫人瞞下了。


江嵐風誤以為是初九,其實,初八才是妹妹被納入府的日子。


沈昔芸進門時,連新房都沒有收拾出來。


她是妾,不用蓋蓋頭,看著滿院子素色,皺起了眉,臉上無甚表情,話裡卻滿是怨懟:「新房為什麼都沒有布置?」


但,沒有一個奴婢搭理她。


江少夫人是鐵了心要給她點教訓的。


沈昔芸找過去時,江少夫人正和江嵐風一道在花園子裡散步消食。


沈昔芸找了過來,上前開口便是質問:「為什麼這樣對我,夫人對我是有何不滿嗎?」


江少夫人愣了一下,一臉疑惑:「你在說什麼?而且……你不是明日才會嫁進來麼。」


她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從主廳裡拿出納妾書,上面明明白白寫的就是初九。


沈昔芸愣住了。


隨即梨花帶雨,嚶嚶哭道:「我活了十幾年,斷沒有被這樣侮辱過,你們欺人太甚了。」


這一哭,可把江嵐風的心都給哭碎了。


「芸兒莫哭,哭得我心疼。」


江嵐風摟著她一頓安撫:


「是,是,是,都是我們的錯,我們沒看清日子,讓我好芸兒受委屈了。」


江少夫人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不過無所謂,再恩愛,這臉面也是保不住的。


小妾入門弄錯日子,這等笑話一下就傳遠了。


彼時,我坐在齊府大廳,品著醇香的茶,聽著下人將事繪聲繪色講述。


夫君搖頭失笑:「倒是有趣,沒想到那侍郎公子,居然會吃她掉眼淚那套。」


我輕哼一聲:


「一個平常看起來堅強、淡漠、與世無爭的女人,突然掉了眼淚,自然是好武器。」


上一世,她這一招可以說是屢試不爽。


江嵐風本就喜歡她這一掛的女人。


妹妹一哭,梨花帶雨的,他就更沒有抵抗力了。


11


聽聞沈昔芸嫁進去之後,江嵐風對她很是寵愛。


連續好幾個晚上都歇在她那。


據說是愛上了她那股子人淡如菊的勁兒。


我聽著手底下人將江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稟告給我。


「江少夫人沒有任何舉動?」


「暫未,每天都在自己房中品茶論道。」


我哼笑一聲:「倒是有闲情雅致。」


但我太了解這個前世最大的對手了。


她越是裝作不在意,越是證明在憋著大招呢。


偏偏這個時候,我那好妹妹還沉溺在愛情裡無法自拔。


壓根沒感受到逼近的危險。


也是,她早已沒了我這個最大的擋箭牌。


明槍暗箭,都得她自己受著。


12


接下來近一月,都是沈昔芸一人霸佔著江嵐風,每晚都用各種借口把他留在房中。


而江少夫人那邊,毫無舉動。


不僅如此,她還會催促江嵐風,讓他趕緊去沈昔芸的房中,免得讓佳人久等了。


為此,兩個人還大吵了一架。


據說連桌子都掀翻了。


我聽到這些之後,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


一個月。


這個時間點這麼敏感,也就沈昔芸那個蠢貨什麼都發現不了。


果不其然,月餘後,江少夫人召了京城最有名的婦科名手入府。


為誰診療,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