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未至

第2章

徐來瞬間酒醒:「你說什麼?再給老子說一遍!」


「失蹤?說得太嚴重了吧,就是小孩兒鬧脾氣,離家出走吧?」


白嘉佳的安撫並不管用。


「妍妍不是耍小性子的人,他不會做出這種事兒來嚇我。我早該想到的,她這是出事了,一定是。不然她不會不接我電話。」


徐來手指發顫。


白嘉佳卻擋在他面前:「徐來,今天是我們的婚禮,你現在為了一個丫頭片子丟下我,是想看我成為所有人的笑話嗎?」


「那不是丫頭片子,那是我妹!」


「你要是敢踏出這個家門一步,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那丫頭的賤德行!」


「你要給妍妍造謠,別怪我不客氣!」


這是徐來第一次當著白嘉佳的面發火。


就算是她卷走徐來攢下的 30W,在被富二代拋棄後,哭著找徐來這個備胎,徐來對她都是笑著的。


不像現在,青筋暴起,那雙手死掐住白嘉佳的脖頸。


「咳咳……放開我……」


白嘉佳快被掐得背過氣,徐來才松手。


她從包裡掏出一個發黃的日記本。


「你自己看,那小丫頭從小就在發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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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日記本不見,是在大四那年。


徐來從監獄裡出來,我去接他。


接他前,我把家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


徐來不在,我也很少回家。


家裡的灰落了一層,我收拾好,腰都快斷了。


意識到日記丟了後,我開始擔心。


隻要不被徐來撿走,一切好說。


因為丟失的日記,是我感情最濃烈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恨不得他隻有我這麼一個親人。


我討厭看見他身邊出現的一切存在。


不管男女老少,我甚至嫉妒他喂養的流浪貓。


能夠趴在他手心裡,享受他的愛撫。


徐來一直說我是乖乖女,但他不知道我的偏執。


背著他,我想過一萬種弄死那隻流浪貓的方法。


一隻貓,憑什麼過得比我幸福?


日記丟那兩天,我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生怕他發現我的變態。


但他能吃能睡,像個沒事人。


甚至反過來問我:「小兔崽子,看我這麼心虛,是不是談戀愛了?」


「是。」


徐來愣了一下:「哪天有空,把人帶來。」


就在你面前,照照鏡子啊!


話終究咽了回去。


說出口,隻變成:「不太方便。」


「瑪德,敢給人當小三,老子打斷你的腿!」


「徐來,你是傻逼嗎?你一手養大的姑娘你不清楚?要是給人當小三,我就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出門被車撞……」


他嚇得忙捂住我的嘴。


真後悔,早知道發毒誓就能親到徐來的手,我一天高低發五百個。


半晌,徐來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早該知道的。喜歡女生就喜歡女生吧!外面那群癟犢子一肚子壞水兒!」


我咬徐來了。


這傻叉腦子裡絕對被大糞佔領了。


11


【我想殺那隻貓。因為徐來喜歡。】


「看到了嗎?你的乖妹妹,從小就是個變態!」


白嘉佳搶過日記,指著那一頁紙念給徐來聽。


我捂住眼睛。


不想看到徐來眼中的失望。


捂住耳朵。


不想聽他對我的厭惡。


白嘉佳不隻是個白蓮花,還是個小偷!


我就知道,我跟這女人不共戴天。


有本事把日記本偷全了啊!


念一半是怎麼回事?


我沒對那隻蠢貓下手。


來年三月,我在新的日記本上寫下了另一句話:


【我沒殺那隻貓。因為徐來喜歡。】


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什麼都不懂!


「一個變態,你還擔心她會出事嗎?」


我都想跟徐來說,別找了。


沒結果。


放棄我吧。


就像這個世界對我做的一樣。


可徐來是誰。


一個傻逼。


傻逼能聽進去人話?


「當然擔心。她是……我妹。」


「那我呢?我算什麼?」


回答白嘉佳的隻有呼呼的風聲。


徐來走了。


不過沒關系,我還在。


我跑到白嘉佳面前,對她大喊:


「你是戀愛腦裡的常青樹,Joker 裡的頂梁柱,麥當勞裡的吉祥物,哥譚市的大頭目,撲克牌的最大數,蝙蝠俠的大客戶!


「你是傻叉,最快樂的傻叉~」


我高興得手舞足蹈。


屋內的風鈴被吹得哗哗響。


白嘉佳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偷偷給徐來打電話:


「徐來,你回來,你快回來,屋子不對勁兒,好像有鬼!」


「白嘉佳,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


12


徐來意識到不對後,動用他所有的人脈,去找我的下落。


這一周來,他加起來都沒睡夠 10 個小時。


再見到他時,他胡子拉碴,眼底布滿紅血絲,和婚禮上那個意氣風發,揚言要打斷我一條腿的新郎判若兩人。


「別找了,徐來,別找了!」


「是啊徐哥,身體要緊,你就算熬垮了身體,夏妍也不會出現的!」


他們說得沒錯。


我沒辦法出現了。


可徐來是頭犟驢,除非親眼看到我的屍身。


不然他什麼都不信。


直到三天後,他等來了一個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幾個釣魚佬野釣時,在郊區不遠處的清湖裡,釣上來一具女屍。


她手上戴著一條紅繩,紅繩上掛著一個小鈴鐺。


鈴鐺被淤泥堵塞,發不出聲響。


紅繩也烏黑一團。


是徐來三跪九叩到白馬寺為我求的。


在那隻流浪貓死後的第二天。


那是我頭次見到徐來發慌。


他坐在臺階上,哭了一整晚。


我不懂,不就是一隻貓,至於哭得那麼厲害?


我擦幹他臉上的淚,問他。


「我死了,你也會為我哭成這樣嗎?


「我死了,你會比那隻貓死的時候還傷心嗎?」


徐來給了我一個腦瓜崩。


「小兔崽子,快呸呸呸!你得給老子長命百歲!」


我才知道,在流浪貓之前,徐來從前也養過小雞、小鴨、小狗,卻沒一個長壽的。


「沒關系徐來,我不是那些小動物,我會陪著你的。」


我向他發誓。


徐來將我抱在懷裡,隔天為我求了那條平安繩。


現在,那條平安繩靜靜地躺在那裡。


像一隻被斬斷頭顱的屍體。


徐來呆愣愣地站著。


因為發現得太晚,屍體被魚蝦啃食,竟沒留下全屍。


樣子實在可怖。


跟隨徐來去警局認識的兄弟們一邊忍著哕出來的衝動,一邊勸他:


「逝者已矣。」


「老大,節哀!」


「徐哥,不行咱們兄弟幾個多湊點錢,給夏妍風光大辦!」


「放屁!


「你們都在放屁!


「那是老子一手養大的姑娘,老子還能不清楚她!那不是我的妍妍,絕對不是!


「我的妍妍,不是碎的。」


好半晌,徐來才回過神,踉跄著把人推倒。


多天的勞累加上巨大的刺激耗光他所有力氣。


「砰」一聲。


徐來跌坐在地。


我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隻聽見一陣嗚嗚聲。


像條哀鳴的野狗。


淚水決堤。


連徐來都不知道,他這麼能哭。


我隔空擦了擦徐來的眼角。


又不合時宜地想起聽說我爸死的那晚。


原來至親逝世,可以哭成這樣。


我看著那具屍體,有些走神。


做鬼後,我的記憶消失了大半。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死的。


但徐來說得沒錯。


那具屍體不是我。


隻是生死相隔。


他們說那是我。


那便是了。


13


徐來是頭犟驢。


「我和那小兔崽子一起活了 13 年,她化成灰我都認識,這不是她!」


他找到我的洗漱用品,求法醫檢驗。


「我不信這種飄忽的物證,我隻認科學。」


直到鑑定結果出來,DNA 吻合度為 100%。


徐來拽著法醫的脖頸發瘋:「我不信,這是假的!誰說科學一定準確,科學就沒有出錯的時候嗎?」


人人都說徐來瘋了。


他把自己關在房裡,每天都在念叨:


「我不信,妍妍怎麼會死呢?


「明明一個月前,她就在我面前,活蹦亂跳的!她是活的啊,活的啊!」


白嘉佳聽不下去了,衝進去對徐來大喊。


「警方都說了,她是出門散心失足落水,周圍沒人,她被水草纏繞,無人營救才溺死的!」


徐來不想聽這種話。


他隻想我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面前。


門被重重關上。


「妍妍,哥錯了,哥再不兇你了,回到哥身邊好不好?」


好想罵他幾句出出氣。


可他也聽不到。


算了。


算了吧,徐來。


放棄吧。


我死了,你得向前看。


我一直以為,我是寄生在徐來身上,汲取他養分的菟絲子。


卑劣又蠻橫。


沒了我,他隻會活得更好。


可我怎麼覺得,我沒了,他的心也空了呢?


14


徐來再睜眼,收到一堆勸他的消息:


【徐哥,逝者已矣。】


【夏妍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徐哥,挺住啊!】


他這才知道,白嘉佳不僅背著他認回了「我」的遺體,還將「我」風光送葬。


徐來趕到時,賓客正在向遺體道別。


靈堂、菊花、黑白遺照,一切都刺激著徐來的神經。


徐來出現那一刻,賓客愣了半晌。


他們簡直不敢認。


眼前的徐來白發斑駁,形銷骨立,眼睛空洞又麻木。


和一個月前意氣風發的新郎判若兩人。


徐來踉跄著走到靈堂中央,看著那張黑白遺像。


然後抬起手,扯掉那些礙眼的白幡。


下一秒,手被人攔住。


「你這樣做,難道想阿妍在地下都不得安息嗎?」


「阿妍……」徐來木然地轉過頭,「你是誰?叫她叫得這樣親密?」


「在下顧西沉,是夏妍的師兄,也是她的男朋友。」


顧西沉從脖頸上掏出一條項鏈。


銀質項鏈的底端掛著一個銀戒。


徐來愣在原地,抓住那枚戒指,久久不能回神。


我和徐來說過,會把戒指送給我的另一半。


「阿妍的死我有很大的責任,那個時間我忙著趕實驗數據,沒有注意到阿妍的情緒不對,讓她一個人散心,意外溺水。」


聽到這兒,徐來突然塌下身子。


「情緒不好?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才是罪魁禍首……」


當初就是因為我反對他和白嘉佳結婚,才被他打了一巴掌,憤然離家的。


「阿妍在的時候經常跟我說,你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是她最後的容身所,她沒辦法想象被你丟下該怎麼辦……」


顧西沉聲音溫柔。


可溫柔刀,刀刀致命。


徐來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白嘉佳已經把我的遺物都送給了顧西沉。


「現在像顧西沉那樣又帥又痴情的男生不多見了!」


白嘉佳說著,握住徐來的手:


「徐來,等這一切結束,我們換個城市,重新開始好不好?


「夏妍是過去式了,我們得向前看。」


徐來沒有回答,隻是沉默著進了屋子。


這三天,徐來雖然沉默,卻做了個正常人。


他已經接受了我的死訊,將我送入墳墓。


夕陽的落幕中,白嘉佳牽起徐來的手,嘴角微勾,笑得燦爛。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扯開。


她瞪大眼睛,隻等到徐來冷靜到近乎絕情的話:


「白嘉佳,離婚吧!」


15


白嘉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來你是人嗎?


「我們才結婚多久,你就為了那個小賤人要和我離婚!她都死了,幹嗎還來影響我們的生活?


「徐來,夏妍都死了,你就算不為我著想,也要考慮一下我們的孩子吧?」


「孩子?」徐來緩慢地抬頭,鼻間輕哼,一臉譏笑,「那是你和誰的野種?」


「你……你在說什麼?」


白嘉佳有些心虛。


「白嘉佳,老子不傻也不瞎,張澤看你的眼神都快拉絲了。你們倆睡過幾次,老子一清二楚。」


徐來長舒了一口氣。


狹小的車廂內,煙雲嫋嫋。


白嘉佳被嗆得直咳嗽。


咳嗽的不隻她,還有徐來。


他一口氣抽了半支煙。


嗓子連著肺,又疼又辣。


隨著煙蒂燙到手指,最後一點猩紅湮滅。


鈍痛讓徐來回過神。


我要是在這裡,非得揪著他耳朵罵。


戒煙那麼難,他花了三年時間才成。


往後十年,再沒碰過。


偏偏今天,明知故犯。


非要碰那刻入骨髓的癮。


「後天來民政局。」


「不行!


「徐來,你再給我次機會!」


白嘉佳快被徐來的話逼瘋了。


她承認,她享受張澤的甜言蜜語。


享受同時撩撥兩個男人的刺激。


她從小到大,就是被男人追捧的存在。


隻有她甩男人的分,沒有徐來拋棄她的道理。


她不能。


絕對不能成為笑柄!


白嘉佳這樣想著,撲到徐來懷裡。


抬頭時,眼淚一顆顆滑落。


她知道隻要她這麼對徐來哭,就算犯天大的錯都能原諒。


譬如她卷走那 30W,又譬如她被富二代拋棄後找徐來復合。


「徐來,我把這孩子打掉,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殷切地期盼徐來的答復。


期待,又自信。


可回應她的是徐來冷漠又決絕的話語:「沒必要了。」


「什麼?」


「她不在了,沒必要了。」


電光石火間,白嘉佳醍醐灌頂。


她從沒想過,徐來的演技那般出色。


騙得她都快信了。


16


何止是白嘉佳,就連徐來都沒想過,他能把愛和不愛,演得那般真。


徐來不愛白嘉佳。


從未愛過。


隻是他需要一個不在乎他感情的盟友,需要一個家,去回避夏妍的愛意。


他不瞎也不傻。


何況,夏妍的愛意那般濃烈。


即便她藏得再深。


可愛意瞞不過人心。


他不心動嗎?


他當然心動。


可他不能心動。


他比夏妍大十二歲。


他不怕闲言碎語,也不怕口舌是非。


可他怕夏妍後悔,他怕夏妍卷入輿論的漩渦。


夏妍還太小,還沒怎麼經歷過人情冷暖。


也不曾遠行,去見見這世間更多的山水和風景。


萬一有一天,夏妍碰見讓她心動的同齡人。


那他們在一起的過往,將會成為她抹不掉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