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一夢

第2章

哪怕是一點線索也行。


接下來就是靜待父皇上門領我回宮。


我的淚滴在錦被上。


這一世,我的哥哥,我一定要守護好他。


3.


養足精神,換了身衣服,等著去陪皇祖母用晚膳。


我看了眼還候在殿外的紅衣宮婢,叫紅瑩。是李長虞從小長大的貼身婢女,隻不過在我進來之前就被安插在這院內等我。


上一世是她向我伸出雙手成為我在這深宮內第一位徹底接納我的人。在我被賜婚前夕,我將她託付給哥哥,不想她隨我媵妾。是她給哥哥下藥,將我與哥哥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溫暖的刀子捅起人來也叫人疼得厲害。


不過現在正是用她引出魚兒的好機會。


「殿下這是要去哪,不如帶上婢子伺候殿下。」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笑道:


「你這奴婢好生有趣,本殿去哪兒也是你能問的?」


紅瑩愣了一下,再次跪下。


我言語冷漠:「宮內管事姑姑何在?」


一年長宮女上前向我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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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莞爾道:


「你來教教紅瑩姑娘規矩,來宮裡是當差,不是給我當祖宗的。」


管事宮女上前就是給紅瑩幾個巴掌。


紅瑩嫩白的臉蛋立刻起了紅印。


「賞!」


我滿意地點頭,話鋒一轉:


「不管各位都是從哪個宮中過來伺候的,既到我宮裡,就得守我的規矩。想必來之前都打聽好了,想我從市井中被找回,好糊弄,就懈怠於我。」


「正因長於市井,習慣了睚眦必報。諸位若真拿我當主子,盡職盡責,本宮也絕不虧待。待諸位姐姐年滿出宮,必為其覓得良胥!」


我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希望下面的青眉能夠迷途知返,畢竟上輩子她最後投井於我身死後的那口井中,我不知道她是出於內疚還是為了保證老母與幼弟的安危。也是個可憐的女子。


「青眉,隨我去見哥哥。」


見我叫了她的名字,她躬身小心上前輕託住我的手。


我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就像上輩子我進宮時李長虞那樣。


她是被悉心呵護的花朵,而我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


4.


「哥哥。」我在東宮門前,小心翼翼地喚著李長珏。


面前的男子,面如冠玉,與我的長相有著八分相似。


李長珏正端坐著,手裡拿著本書。


聽見我喚他,李長珏起身將我迎了過來。


他面露喜色,言語中帶著哽咽:「你真是我的妹妹!」他拉著我左看右看,「你出生那日我隨同父皇南下,回宮卻聽聞你與母後的噩耗,我當時……當時隻恨自己沒能陪伴在母後身邊。」


我心中亦激țũₓ蕩難耐。我的哥哥,當朝最尊貴的太子,上一世卻是那般慘狀。


我抓住他的手,示意旁人退下,卻唯獨留下青眉。


「哥哥,徐公公如今在何處?」


「總覺得徐公公還有事情沒有跟你說,我一直懷疑當年母後難產另有人所為。事後身旁的產婆、太醫乃至周圍伺候的人全都被打發出去,有的告老還鄉,有的客死他鄉,有的被調離棲梧宮。實在過於蹊蹺。還望哥哥再次提審於他,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你盡可安心,這些都由哥哥來辦。在外頭吃了這麼多年的苦,現下咱們兄妹團聚,哥哥會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傷害。」


「哥哥,還有一事。」我說完這些話後,看向目光流連在哥哥身上的青眉若有所思。「我宮裡頭伺候的人實在太多,這次來東宮就是將這個侍女留於哥哥宮內。」


李長珏心領神會,「都聽你的。」


青眉上前跪下,「可是,奴婢奉命侍奉殿下。」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青眉:「你母親與弟弟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在太子殿下宮中侍奉時,好生想想你到底應該效忠何人。」


青眉嚇得小臉都白了一圈,結結實實在地上叩頭,「奴婢不敢對太子、公主殿下有二心,是二公主殿下抓了奴婢父母威脅奴婢,讓奴婢去殿下身旁監視。隨時……隨時匯報於她。」


「奴婢母親年紀大了,弟弟還年幼,家裡就隻指著奴婢在宮中當差的月錢過活。」


「求殿下可憐奴婢。」


我將她扶起,「青眉,你是好姑娘。讓太子殿下收你於宮中也是為著保護你,我憐惜你,自會救你家人於水火。」


解鈴還須系鈴人,若要揭露當年之事,還需青眉這個關鍵人物。


青眉的母親、弟弟,被李長虞藏於何處?


上一世她是聽到哥哥的死訊後投井身亡。


必是李長虞與她說了什麼。


此時殿外傳來一刺耳男聲:「皇後娘娘有請公主殿下前去紫吳宮。」


李長珏不曾抬眼,便開口怒斥:「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沒看著本宮在與公主殿下敘話嗎?」


殿外內宦連忙跪下,頭埋得極低,「稟太子殿下,奴才是紫吳宮的周全。」


李長珏臉上嫌惡的表情轉瞬即逝,「原來是周公公啊,該長沅親自去拜見,怎的能母後親派人來請。」


嘴上答應,步子卻沒挪動,生生讓周全在外跪著。


我心下好笑,「公公起來吧,這就隨公公去拜見母後。」


李長珏不放心,也想一同前往。


我輕拍他的手,讓他安心,「哥哥若實在不放心,借幾個身手好的金吾衛給妹妹使使。」


青眉輕輕靠近我耳旁,說:「殿下,小心紅瑩。」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5.


去往紫吳宮的路上,我一時有些恍惚。


上一世我晨昏定省無一日例外,皇後喜歡讓我在外候著,既不召見,也不讓我隨意離去。


隻是不斷讓身旁嬤嬤出來讓我稍安勿躁。


在日頭下站久了,難免頭暈目眩,她這才讓我進殿請安。


那時隻以為宮規森嚴,皇子公主更是。在這偌大的宮牆內,我害怕被那些奴才恥笑,丟了哥哥以及皇祖母的臉面,時常隱忍。


如今,我歸來,怕是不會再讓皇後搓磨。


到了紫吳宮殿外,周公公正想讓我候著,等皇後傳召。


我目光一凜,冷言道:「公公怕是吃酒吃糊塗了,她是繼後,我是嫡公主。皇城是我家,什麼時候我在自己家裡闲逛,還需殿外等候?公公規矩倒是比我還大。來人,將周公公帶下去,好好學習下規矩。」


身後的管事嬤嬤領著兩個年輕的金吾衛出現在周全的身後。


周全連驚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就被帶了下去。


紫吳宮外的一眾宦官侍女個個噤若寒蟬。


我自顧自說著:「這個時辰了,想必母後已經醒了,我進去等。」


大搖大擺來到皇後的寢殿,見著她身後的周嬤嬤正用篦子輕輕按壓在她烏黑柔順的頭發上。


我接過周嬤嬤的篦子,出現在鏡中。


用篦子一點點按壓她的頭部,她睜眼看見是我,立刻端坐著,語氣不善:「未等通傳私闖本宮寢殿,真是宮外長大的野孩子,一點兒規矩也無。」


「周嬤嬤,拉她出去。」


我撲哧笑出了聲,將她按坐在椅子上。


拔下頭上的簪子,有意無意地劃過阮靜怡那張保養得宜的臉蛋。


眼神示意周嬤嬤敢靠近的話,就將她的臉蛋劃花。


「母後有句話您可說對了,野孩子有娘生沒娘養,自然沒規矩。」我話音一轉,戲謔地看著銅鏡中她咬牙切齒的模ṱů₀樣。「今日來得匆忙,隻有薄禮一份獻給母後,望母後見諒。」


「帶上來。」


管事嬤嬤帶上渾身是傷,臉蛋高腫的周全。


周全跪爬著去阮靜怡面前,抓住她的衣擺,拼命想說著什麼,可咿咿呀呀半天,地上都是他嘴裡流出的血。


阮靜怡滿臉驚愕,「李長沅,你敢對我的人動刑。你不怕我將此事告訴你父皇。」


我用手將她的臉擺正,俯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阮靜怡,醒醒吧,還當這是你宰相府呢?」


看清楚,這是李家。你在我家,霸佔我娘親的位置,你女兒佔著我的位置。心裡是不是還盤算著何時讓你兒子頂了我哥哥的太子之位。你弟弟在外侵佔良田,強搶民女為妾,玩膩了又將人賣至青樓。這事兒你幫著掩蓋了多少?相府又掩蓋了多少?我手裡可握著你弟弟的把柄,你女兒如今被關禁閉,我捏死她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你敢!長虞可是我的女兒,是本朝的二公主。」阮靜怡眼睛像淬了毒一般,瞪著我。


我覺得好笑,「哦,是嗎?要不要試試看。」


出了紫吳宮,聽著屋內碎瓷器的聲音,我心情大好。


一旁隨侍的大宮女月梨是皇祖母指給我的。她上前扶我,「殿下如今鋒芒畢露,那些賊人定會耐不住性子。殿下定要小心。」


「這盤棋隻能落子無悔,既然群狼環伺無處可逃,那就與他們鬥個你死我活。」


來到皇祖母處,兩人用膳完畢後,正執棋對弈。


這個老太太真是個奇人,從前那些悲慘經歷她聽得認真也十分心疼我的遭遇,民間的那些趣事兒她也聽得開心。


正說到去紫吳宮羞辱阮靜怡的事,一個宮婢悄然進到殿內,走動間裙身搖曳:


「太後娘娘,殿下,三皇子來請安了。奴婢瞧著來者不善。」


6.


皇祖母神色未動,我挑了挑眉毛。


我知道李長慶最愛護他這個妹妹,上輩子為了李長虞沒少給我使絆子。一個大男人不想想如何為民謀福利,與父皇盡快推行新政的實施,成天在宮內跟群女人打擂臺!


真是個蠢貨。


他滿臉怒氣,徑直走到我面前,給了我一巴掌。


「你這個賤人!敢去母後宮裡撒野,我倒是要替父皇還有大哥教訓一下你這個不孝的妹妹。」


我硬生生吃下這一巴掌,看他如何砸爛自己的腳。


「放肆!」


「老三,我看你這些年讀的書學過的禮儀,都進狗肚子裡去了。」


「連你妹妹都敢隨意打罵,目無尊卑,真是不知所謂!Ŧú⁴」


皇祖母一把將我護在身後:


「在祖母面前都可如此無禮,若你妹妹今日不在慈安宮,隻怕是兇多吉少。」


「給你妹妹賠禮道歉。」


李長慶身形一頓,倔強地仰著頭不肯低下。


「皇祖母,您恐是被這個街上來的女流兒哄騙了吧。隻是隨意的幾句話就說自己是先皇後的女兒,您便相信了?甚至是父皇、大哥!長虞跟咱們生活了十幾年,的的確確乃母後所出,您雖一向不喜於她,好歹是皇家公主,讓這來路不明的人隨意羞辱!您實在偏心。」


「你這是在問責於哀家了?」


皇祖母的眼神冷得不像話。


李長慶被這眼神鎮住,悻悻地低下頭顱,不敢再看。


「皇祖母,是長慶冒犯了。」


「哀家看你敢得很,就連聖上也不敢不等傳召就直闖進宮室內,你這混賬竟然在哀家宮裡打哀家的孫女。長沅常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你不知疼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遜。還出手傷人!都是你的妹妹,你的心眼都偏到哪裡去了。」


「一番話下來,還想帶上你老子跟太子。長沅跟長珏乃一母同胞,哀家怎麼沒見著他去對李長虞言語不妥。」


「李嬤嬤,傳哀家懿旨。三皇子李長慶目無尊卑,不敬祖母,以下犯上。抄寫三百遍經書,並於十日後拿給哀家看。」


「皇祖母,後日可是春搜!」


李長慶被懟得臉色紅漲,嘟囔著。


「這等不肖子孫,去了也是丟你老子的臉。」


「滾回你府上,這些日子也不必來請安了,若有不服就讓你老子前來跟哀家說,若再不服即刻去往藩地就藩!」


皇祖母揮手叫殿外侍衛將李長慶連拖帶拽地請了出去。


我的眼眶紅紅,沒想到皇祖母竟會為了我這樣說。


「祖母別氣,當心自己的身子。」


我拍著老人家的背,連連安撫。


皇祖母拉著我的手,幾乎垂下淚來。


「你這個孩子,在外吃了這麼多苦頭,到皇祖母這裡也隻肯說些趣事,逗我這個老婆子開心。我若再不為你出頭,隻怕你在這宮裡的日子不好過。」


「皇祖母,都是過去事兒了,若是一直停留在過去的日子裡,又怎麼能把未來的日子過好呢!


您說是不是。」


皇祖母點點頭。


我乖巧地笑了笑。


「春搜是我朝最看重的日子,你父皇那時將會當著宗親、朝臣的面,宣布你與那探花郎裴寂的婚事。」


「我的好孫女,祖母總算是能為你辦件事。」


李長慶擅闖慈安宮的事在祖母有意無意走漏風聲下,還是被父皇知道了。他命人打了李長慶十個板子,又罰跪在慈安宮外三個時辰。


聽說阮靜怡求情時還被罵得狗血淋頭,說:若不是她管教不嚴,怎會出此狂悖之徒。


我在宮內光是聽聽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