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弛的月光
第2章
5
後來,周弛告訴我,自己無父無母,無家可歸。
我也不多追問,同意他留在了我那狹小局促的房子裡。
原主成映雪很窮,住在 20 世紀 90 年代的舊樓房裡。
樓道髒亂破舊,小巷子裡垃圾成堆,淌著髒臭的汙水。
父母相繼過世,一個人緊巴巴地生活著。
當時的我罵了作者一萬字。
敢情這本書就隻虐女配。
我和周弛提著一大袋日用品回來的時候。
他還在震驚於我在超市按計算器,算出每包紙巾有多少張,一張面巾紙多少錢,再決定買哪個牌子的紙巾最劃算的場景裡。
他在周家就算過得再艱難。
估計也從沒見過我這麼落魄又精打細算的女孩子。
我毫不在意地在他面前展示對金錢斤斤計較的一面。
這樣日後我因為錢甩了他,他也好接受一點。
鄰居聽到了鑰匙插進門鎖的「咔嗒」聲。
偷偷打開了一條門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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猥瑣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在我們身上轉了一圈。
刻薄的言辭脫口而出:「還在上學就帶男人回家了,和她媽媽一個貨色。」
周弛猛地看了我一眼,隻見我漠然地轉動著鑰匙,恍若未聞。
他倒是忍不住了,攥緊拳頭,朝著鄰居的鐵門上狠狠捶了一拳。
「胡說八道什麼!」
力道之大,連鐵門上的鏽跡都震落了幾片。
鄰居嚇得一哆嗦,立刻關上了門。
他的媽媽是夜場的陪酒女郎,周先生一夜貪歡後,有了他。
周弛估計是感同身受了,替我出了這口氣。
我面無表情地進屋換上拖鞋。
周弛跟了進來,長臂指著對門:
「你就讓他們這麼說你?」
我蹲下來,將購物袋裡的日用品一一取出,擺在相應的位置上。
打開電風扇。
吹走一些夏季大雨後的潮湿悶熱。
「不然呢,要和他們打一架嗎?」
我的媽媽職業不正當。
為了生計,各式各樣的男人進過這間屋子。
他們走的時候,斜睨著我的目光,猥瑣又下流。
我們母女是巷口那群八卦女人的永恆話題,是流言的養分,是她們唾沫星子瞄準的焦點。
什麼難聽的話我沒聽過。
要不是我有上帝視角,早絕望地跳江了。
周弛愣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我和他的處境不同。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被人欺負也無人撐腰。
底層環境裡,沒有能力自保,就盡量少惹事。
他有些煩躁,兩三步就能走到底的客廳,他叉著腰踱步了幾個來回。
忽然伸出雙手捉住我的肩膀。
低下頭來,視線與我齊平。
漆黑如墨的眸子裡裝滿了執拗:
「以後你不需要再忍了,他們罵你,你就罵回去,我來為你兜底。」
男人與生俱來的桀骜不馴,在這逼仄的環境中更加明顯。
像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我一直以來灰暗的世界。
電風扇的嗡嗡聲蓋過了我有些急促的呼吸。
夏日夜晚裡,我的心猛烈跳動著。
半晌。
我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
把袋子裡的面粉和胡蘿卜拿出來,抱在懷裡。
走進廚房,準備做狗糧。
周弛十分不解,單手撐著門框:「你自己連吃飯錢都快沒了,還有心思救助貓貓狗狗?」
我很難跟他解釋這是一種人設。
白月光的人設。
如果我有餘錢,我會毫不猶豫地救助小動物。
如果我很窮,我會優先保障自己的生活。
很可惜,這本書的白月光人設就是這麼舍己為人。
我沒法違背,不然會被系統電擊。
6
我的生活兩點一線。
除了上課,就是去畫室當助教老師賺點生活費。
在我做飯或寫作業的時候。
周弛會走到陽臺,點燃一根煙,接聽電話。
嚴肅的側臉泄露了他的心思。
我知道,他蟄伏在我家裡,謀劃著周家的一切。
沒有人看好他,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個扶不上臺面的豪門棄子。
隻有我知道,他是一頭蟄伏的狼。
可我裝作不知道,用盡一切對他好。
明知我們的結局不美好,在原世界都沒談過戀愛的我。
決定享受當下。
我拉著一臉不情願的他去拍大頭貼。
周弛雙手插兜:
「這有什麼好拍的?小孩子玩的東西。」
我不管,掐著他的側臉,往我這邊拉。
「快笑一個。」
快門聲響起。
留下了一張,我笑得眉眼彎彎,他龇牙咧嘴的照片。
等照片洗出來。
周弛眼疾手快地一把搶過去。
假裝隨意地一把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個我來收著,誰知道你又放哪裡找不到了。」
他會來畫室接我下班。
我們在夜市買一份小籠包,站在街邊,你一個我一個地吃著。
最後一個小籠包,他總是塞在我嘴裡,然後順手用拇指抹掉我嘴邊的油漬。
我們一起爬過西金山。
看著一輪紅日從地平線緩緩升起。
璀璨熱烈的光芒瞬間鋪滿了整個天際。
美得讓人心醉。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喜歡看日出的人,都是對生活有期盼的人。」
是周弛重新點燃了我對生活的期盼。
我們在一起兩年。
從二十歲到二十二歲,最快樂的兩年。
我一直以為。
第一個找到我的,會是陳晚依。
沒有想到竟是周太太,周弛的養母。
7
我幾乎是被押著去了一處華美的中式庭院。
端莊得體的中年女子,穿著優雅的旗袍,氣質高貴又冷淡。
午後的陽光透過紗簾,灑在茶室的地面上。
周太太伸出一根食指。
將一張一千萬的支票推到我面前。
她說的臺詞不是離開我兒子。
而是。
「收下這筆錢,讓周弛徹底成為你的裙下臣。」
周太太一生無子。
卻對周先生其中一個私生子周越寄予厚望。
她要周越在繼承人的爭奪中勝出。
於是,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她想讓我用情愛牽絆住周弛。
這側面說明,周弛如今的勢力,已經威脅到了周越。
也就是說,距離我離開他的時間點,應該不遠了。
我望向那張支票。
半晌沒有回話。
周太太微微抬眸,目光帶著輕蔑的審視。
「嫌少了?」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書中對周太太的描述,表面端莊大方,心思惡毒如蛇蠍。
她沒少折磨過周弛。
我垂下眸子。
「周太太這是在拿錢收買我?」
「說收買是不是難聽了一點,成小姐可以看作是我們的一場合作。」
「那這場合作不必談了,我不會做任何傷害周弛的事。」
周太太冷笑一聲。
「你裝什麼清高,像你這樣的女孩我見多了,說吧,你要多少錢!」
我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算了,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懂的。」
「我愛周弛,所以不管你開多少錢,我都不會答應。」
話音剛落。
身後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
周弛帶著保鏢,匆匆趕來。
一臉驚慌失措。
看到我安然無恙,緊緊抱住了我,仿佛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不見。
半晌,他松開了我。
冷冷地警告周太太:
「母親,沒有下次。」
周弛帶我回了家。
剛一進屋,吻火急火燎地落了下來。
「小雪……」
周弛急促地呼吸著,不斷呢喃著我的名字。
直到我晶瑩的淚珠滴到了他的肩膀上。
周弛才放緩了動作,繾綣磨人,吻著我的眼角。
呢喃著:「小雪,說你愛我,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難耐地咬著唇,雙臂環住他的脖頸。
「我愛你。」
後半句話如鲠在喉。
終究沒有說出口。
8
蓉姨笑著送我們出了門,身後的珠珠還朝著我汪汪叫。
周弛開車送我回家,一路無話。
短短三十分鍾的車程,他似乎繞了路,整整開了一個小時。
車終於到了樓下,引擎聲漸消。
周弛打破了沉默:「我知道,當年你不是為了錢離開我。那一百萬,你全部捐給了蓉姨。」
「可我想不明白,當初我們那麼相愛,你為什麼可以頭也不回地把我甩掉。」
「請你告訴我,當初為什麼和我分手?」
周弛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泛著青白。
我垂下了眸子。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都要訂婚了。
也許是想在訂婚前,了卻自己的心結?
畢竟被丟下的感覺,終究是不好受吧。
我淡聲開口:「沒有為什麼,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周家少爺,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我什麼都給不了他。
陳晚依就很好,他們青梅竹馬,天作之合。
家世也很好,和他很般配。
何況,書中最後,他也真的愛上了陳晚依不是嗎?
周弛冷笑了一聲:「你別告訴我,這就是你離開我的荒謬理由。」
我咬了咬唇:「是。」
周弛嗓音沉啞:「所以,你並不是因為不愛我而離開我,對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解開安全帶:「周弛,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你是快要結婚的人,我們這樣,總歸不太好。」
說完,我推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朝樓道走去。
9
一小時後。
夜幕降臨。
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周弛的聲音透過門縫,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成映雪,開門。」
我一愣。
沒有起身,仍坐在沙發上。
「你回去吧,別再來了。」
門外沉默片刻。
緊接著,鑰匙轉動的「咔嗒」聲響起。
門開了。
我居然忘了,周弛有我家的鑰匙。
他面色冷沉,站在門口。
手裡提著一盒街角面包店售賣的廉價黑森林蛋糕。
那時我每次發工資,都會悄悄獎勵自己一盒小蛋糕。
他就這麼自顧自地走了進來。
還不忘反手帶上門。
我回過神來,又急又怒:
「把鑰匙交出來,現在就離開我的家,我明天就去換鎖!」
他像是沒聽到一樣。
小蛋糕放在了茶幾上,他盤腿坐在茶幾前。
從塑料袋裡掏出蠟燭,插了一根在上面。
沉默了半晌。
他抬眸看向我,眼眶微紅。
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和委屈:「我二十二歲的生日,你答應要陪我過。三年過去了,還算數嗎?」
我的心猛地一揪。
10
周弛二十二歲生日那天。
一如往常,我們一起吃了早餐。
出門前,我緊緊地抱住了他。
周弛沒有察覺到我的異常。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頭:「晚上我去畫室接你,一起過生日。」
我把頭埋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的薄荷香氣。
悶悶地回了句:「嗯。」
門關上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