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萬丈曙光將雲霧染成一片金海，我與銀龍在這一望無際的金海中穿行。

風聲獵獵，冰冷的湿氣洶湧撲打在臉上，也帶去了我眼角溢出的淚滴。

層層金色雲霧之下，是綿延不斷的青綠森林。

我緊緊抓著銀龍的犄角，與它一起越過森林，越過林中成為黑點的木屋、那叢曾被絢爛的朝霞染紅的藍色繡球花……越過雪山聖潔耀眼的金頂。

銀龍的速度越來越慢，不住地降下去，降下去，終於在越過又一座雪山時跌落，巨大的身體激起鋪天蓋地的雪霧，帶著我一起砸進了碧藍清透的天池中。

冰冷刺骨的池水襲來時，作戰服適時調節溫度，救了我一命。

但饒是如此，我的臉還是不可避免被凍得青紫。

銀龍拼盡一切力氣將我帶上池岸，渾身的金血都被洗去了，拖著受傷的爪子，用頭焦急地拱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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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事……」我抖著唇安撫它，手碰上鱗片，卻發現它的身體不僅不冷，還滾燙得離奇。

「諾……爾？」

銀龍垂頭急喘，嘴裡呼出一陣又一陣熱氣，一隻軟趴趴的前爪輕輕按在我身上，喉間不住嗚咽出聲。

同時，一股熟悉的果酒香也隨著它的喘息，一浪又一浪襲來。

「……老公？」我登時愣住，頗有點哭笑不得。

不會吧？

這種時候！

「你不是剛……我的天啊……」我感受了一下接近殘廢的身體，禁不住叫苦。

「切卡……」果然，銀龍又發出了黏膩討好的嗓音。

它兩隻剔透的雪眸一片霧氣，半面傷痕累累的尾巴小心地卷住我的腰，轉著巨大的腦袋左看右看，下腹也開始忍不住磨蹭。

「不……不行！你太大了！」我滿臉熱氣蒸騰，怎麼也躲不開它炙烈的視線，眼看這家伙就要用強，心裡一急，索性破罐破摔閉上眼，「你……你變成人我就……就答應你……」

空氣安靜。

片刻後，身上重量陡然一輕。

一雙冰涼湿軟的唇瓣撲過來，狠狠咬住了我的側頸。

我總算體會到了龍的強悍。

即使受了那麼重的傷，諾爾還有本事把我折騰得昏S過去。

昏迷前最後的印象，就是我的腰又被他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龍尾巴SS纏緊。

諾爾無比餍足地在我耳邊嘆了口氣，輕聲地說：「老婆，你都被我的荷爾蒙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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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我整個人縮在諾爾懷裡，被他緊緊抱著。

也許是為了御寒，龍的鱗片已經覆蓋了他全身，唯有與我相貼的地方微微發熱，保留著柔軟的皮膚。

見我睜眼，諾爾用右手背試了我額上的溫度，見沒有發燒，才松口氣。

「身體還疼嗎？」他小心問我。

我搖搖頭，拉住他的手，看他腕上系著的發白的紅繩。

「定情信物。」諾爾笑了笑，那笑容一如【夢境】中般，甜蜜中帶著羞澀，真誠得孩子一般。

我眼眶微熱，抱住他的脖頸：「你就不能早點說嗎？」

「我以為你知道。」諾爾委屈地蹭著我的額角，「跟你分開後，我上了好幾次戰場。保守派太頑固，軍部也是一盤散沙，王一開始就在我身邊埋了奸細，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清理完……老婆，我原本打算把我的窩打理好了，再向你求婚的，可你卻先不要我了……」

「這要怪誰！」我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範周送月見花時告訴我——」

「範周是誰？」諾爾立刻神色警覺，「你收下了？」

「……怎麼可能？」我簡直拿他沒辦法，「你想什麼呢？」

諾爾惴惴地，手臂緊緊箍住我，尾巴在我腰間纏了一圈又一圈，「月見花隻能收一個人的，你已經收了我的了，你不能……你是我老婆了，知道嗎？」

我好笑地打量他，心想範周說得對，銀龍果然感情纖細，敏感又脆弱。

「你答應了嗎？」諾爾又問，眼巴巴地盯著我。

這還讓我怎麼生氣？

「答應！」我無奈地貼過去親了親，他這才放松些許。

我手指勾著項鏈，仔細看草莖上的紋理：「這是你爸爸告訴你的？」

「你知道？」諾爾表情意外，「是，爸爸當年也是這樣，用滿月夜採來的月見花莖編成戒指，送給了我媽媽。」

他談及往事，有些出神：「十三歲那年，【藍海】被攻陷，媽媽帶著我們躲進蒼瀾雪山。我無事可做，趁著滿月夜採了很多，編成手鏈給媽媽戴上……後來，她留給我的，就隻剩下這個。」

那夜他見到賽娅，應該也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吧。

我胸口泛起酸意，拉著他的手，猶豫說：「諾爾，你媽媽她……」

手環突然傳出通訊申請的滴滴聲，隨即跳出範周那張年輕痞氣的臉。

「喲，環境不錯！」全息影像裡，他坐在飛艇的駕駛室，跟諾爾打招呼，「周黎！還記得我嗎？」

「明陽叔叔？」諾爾頓時錯愕，繼而反應過來，一張俊臉徹底黑了，「你就是範周？為什麼送月見花給夏雨！」

「哎呀，我年輕時靠這招迷倒不少女孩呢！」範周厚顏無恥大笑。

我捂著額頭，正想說他幾句，卻聽一陣引擎轟鳴聲由遠而近，頃刻間，一艘不起眼的民用飛艇就落在了我們面前。

「周黎，你長大了不少，性格卻一點沒變！」範周打開艙門，衝我們招手，「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先回基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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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蛾】的基地建造在一座活火山的半腰上。

這裡幾乎不見生物，地表溫度很高，整個基地用絕熱材料構造，所有內外設備也以熱能驅動。

最外側則覆蓋了一層軍用仿生隱蔽薄膜，遠遠看去，完全與火山融為一體。

一下飛艇，我跟諾爾就被緊急送進了醫療室。驚喜的是，老軍醫竟然也在！還帶來了軍醫處的全套移動設備！

「黑臉大貓在被抓起來前的最後時間，把這些送了出來。」範周解釋說，「他好像認識安容，找過來時，我們都嚇了一跳。」

我頓時明白，早在安容在軍部跟我交談那次，潘瑟就在暗中監視著我們了。

他估計在安容身上埋下了某種納米定位裝置，在看到諾爾的獸形重傷後，緊急用副官權限對軍醫處下達了命令。

他可真是……

我內心動容，有點後悔之前對他那麼冷淡。

諾爾卻沒表現出意外，盯著我躺進醫療艙後，便走去跟範周他們輕聲交談。

他一做起正事就恢復了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樣，一雙雪眸漠然垂著，偶爾點頭，絲毫不因局勢的艱難焦慮或緊張。

在儀器的滴滴聲裡，我很快沉沉睡去。

深眠時感覺冰涼的藥液沿著血管緩緩蔓延，身體內部的疼痛感也隨之漸漸消失了。

三天後，我從醫療艙出來。

一周之後，諾爾也大體痊愈。

「他體內有排異反應嗎？」我始終擔心金獅給他輸的龍血成分不幹淨。

「沒關系，龍的身體很結實，他基本已經適應了。」老軍醫說，「雖然成分不一樣，但似乎是針對儲君的體質合成的，對他本人沒有太大危害。」

我松了口氣，看來金獅還沒想對諾爾趕盡S絕。

「那他真的會變成完全的龍嗎？」我對這個實在沒有概念，畢竟在之前，我從未懷疑過他的血統。

「應該不行。」老軍醫坦然，「就算換掉全身的血，也不能改變一個生命的物種形態。基因與靈魂，是生命最本質的東西。我們的科技再發達，也不可能變成造物主。」

「周笙和索菲娅，共同給予了諾爾生命，」我喃喃道，「他們的靈魂和基因，將陪伴著諾爾，終此一生。」

「任何生命都是獨立而高貴的，」老軍醫笑道，「不論出身，不論血統，都無可更改。」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回到會議室，諾爾和【飛蛾】的幾個首領正在商量即將發起的戰事。

「……這樣堅固的壁壘，隻靠內力是無法打破的。」範周說，「你們前幾年在法治上的改革很成功，讓獸人社會意識到了亞人種也是有人權的，這對轉變平民的『血統論』觀念，贏得他們的支持很重要。」

「但希望借助軍部和政治變革實現徹底的平權，幾乎不可能。既得利益者不會心平氣和放棄他們到嘴的肉，即使你這次不攻擊國王，之後也會在別處遭受巨大的反撲。」

諾爾點頭，很認真地聽著。

「伊裡斯想獲得你的基因制造龍族軍團，不是空穴來風。和平時代日久，底層民眾的不滿日益加深，帝國的集權模式很難維持下去。」

另一位負責伊裡斯分部的隊長說。

「貴族要繼續壓榨平民保住他們的地位和財富，唯有再次發動戰爭，轉移矛盾。而那次塞瓦戰役的慘敗給了他們太大打擊，因此不得不尋找另外的路徑，壯大軍力。」

「但這個計劃不是那麼好落地的。」科研部的隊長解釋，「克隆技術雖然已經很成熟，但龍族的研究樣本和數據實在太少了。龍的生命周期漫長，而繁殖能力又很低下，在銀龍出現之前，我們甚至已經遺忘了這種古老的種族，更不要提去研究。」

諾爾聽到這裡才開口：「我媽媽說過，她曾花了很長時間尋找另一條龍，但找到後沒多久他就S了。自那以後，在我出生之前，整個星際隻剩下她一條龍。而她去世後，唯一擁有龍血的，就隻有我了。」

其他人都很茫然：「你們怎麼知道？」

「龍跟龍之間會有感應。」諾爾想了想，解釋說，「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我不在場，但是感覺到了。」

他說著，突然抬頭望向我，眼底有情緒隱隱波動。

我似有所感，走過去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諾爾的神色安穩了些，十指緊緊扣住我，說：「所以伊裡斯剛傳出消息說找到了龍族，我就知道是假的，因為那感覺沒有變化。」

眾人倍感神奇地點了點頭。

「言歸正傳，」範周調出裡昂的地形圖，「我們的人利用前幾天王族對平民施暴的新聞，在伊裡斯發動了幾場小規模起義。在民亂平息前，他們應該不會貿然對外用兵。」

「萊恩方面，第二皇子為了奪權，正在帶領下層政客，模仿裡昂建立國會，進行政治改革，也不會有闲暇來關心裡昂的內亂。」

「所以現在，就是我們發動戰爭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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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是掀起輿論。」

全息投影中，裡昂各大媒體的標志一一出現。

「亞人在文娛領域的參與度不高，隻能利用你來博個噱頭。」

範周對諾爾道。

「先前你受傷的獸形被拍到，在一些非官方論壇上瘋傳。我們找了人刻意煽動，說是國王因不滿國會分權而迫害儲君，自由黨派都討論得沸沸揚揚。現在隻需要你出面證實此事，我們就能在輿論場佔據上風。」

「另外，我們深入調查了人口販賣的暗渠，發現不隻是亞人，一些社會地位較低的獸人也在他們的交易範圍內。」

一名記者模樣的女孩調出幾段偷拍視頻。

「證據鏈已經完備，有幾位獸人受害者也願意出鏡。第一次輿論著眼在政界，那麼這第二波就能真正激起普通民眾對自身安危的擔憂。」

「嗯，接下來第三波，」範周神情嚴肅，緩緩道，「就是【藍海】被圍攻的真相了。」

他的視線掃向我。

諾爾也低頭凝視我的眼睛。

我默然不語，手指觸上智腦，輕掃，頓時，那日白塔中混亂的畫面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重傷的銀龍掛在半空，我與金獅驚險的對峙，以及他清楚地回應我質問的樣子——第一手的，實實在在的證據。

範周松了口氣，笑道：「幹得好，夏雨。」

我搖頭：「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