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奴

第2章

「你可知錯?」頌霜手中的細鞭一刻不停。


 


我被綁在木凳上,虛弱得發不出聲音來。


 


「你以為你錯在救老太太嗎?不,你救了老太太,是功,是功就會有獎賞。」


 


噼啪的鞭打聲不斷落下,「你錯在暴露了你會功夫的事情。」


 


是啊,王夫人有令,不到關鍵時刻不可隨意暴露自己會功夫的事情,所以哪怕十四歲時的我早有能力將小廝掀翻在地,我也不能。


 


「夫人賞罰分明,罰你九十九細鞭,再賞你看大夫療傷。」


 


九十九細鞭打下來,背部都得打爛了。


 


我的背部在滲血,失血過多,有些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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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維也有些渙散,我的身體變得很輕,輕飄飄的,往天上飄去。


 


我看到了現在的我在挨打。


 


但是,也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在挨打。


 


小小的孩童身軀,抱著和自己一樣大的木柱拼命在奔跑,你一刻也不能停,因為背後追著揮舞著細鞭的人。


 


就算挨了打,你也要忍著疼繼續訓練。


 


沒錯,這是小時候的我,我不隻是嫡姐從小長到大的玩伴、丫鬟,還是嫡姐暗地裡的S士、擋箭牌,是保護嫡姐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從小就被各種訓練,除了近身術、弓箭刀具的使用,還有疼痛的耐受度,這是最為關鍵的一項訓練,能夠確保我在受到傷害的同時還能為嫡姐拼盡最後一分力。


 


嫡姐小時候因為頑劣,曾將我同一隻惡狗關在一個籠子裡,困鬥獸一般看著我與惡狗搏鬥。也曾因為好奇,人從山上滾下去到底會不會S,而一把將我從山上推了下去。


 


可是,這些沒能讓我S去,她們都笑著點頭說我命硬,隻有母親在夜裡會哭著一遍遍為我上藥,為了我像牲畜一樣去求夫人,去求荒淫無度的老爺。


 


那些祛疤的藥,刮去舊肉換新膚,實在疼得像千刀萬剐,可是再疼,都不及娘親在老爺身下受辱的神情來得讓我疼。


 


背好疼,可是這次,母親不用再為我去求人了,這樣一想,又沒那麼疼了。


 


耳邊細鞭的破風聲越來越小。


 


我聽到有人在驚呼。


 


「她,她下身怎麼在流血?」


 


8


 


恭喜我,我懷孕了。


 


究竟是喜還是禍?我不知道。


 


大夫說我情況很不好,需要臥床休息,還要保持心態平和。


 


老太太得知了消息,派了兩名身邊的老人來到我身邊照看我


 


嫡姐陰沉著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第一次,我無須跪著在嫡姐面前。


 


「區區一名賤奴罷了,哪怕誕下子嗣,血統卑賤,還是無法入族譜的。」嫡姐沒好氣地說。


 


「夫人您說的是,隻是這老太太呀,年紀大了,看著別的老閨蜜含飴弄孫的,免不了地會羨慕,所以現下有一個,老太太便稀罕得不得了,夫人您孝心在外,總不忍老太太病中傷心吧。」嬤嬤微微欠著身,態度卻不卑不亢。


 


嫡姐冷哼了一聲便走了,但往後的吃穿用度,倒也不敢過於苛待,怕落了口舌。


 


待我背部的傷養得差不多的時候,我便聽到母親出事的消息。


 


我在嫡姐院外跪了兩個時辰,才取得回家看望母親的機會。


 


我跟在頌霜的轎子旁,一路小跑回去。


 


等回到尚書府中,我發現丫鬟小廝們看到我的眼神都有些個躲閃,我心中的不安也愈發濃烈。


 


母親的屋內未見有人,我又尋了一圈,還是沒看到母親。


 


「蠻奴,我知道你母親在哪,你要隨我來嗎?」頌霜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惡意地看著我。


 


越臨近那個荒廢的庭院,血腥味越濃烈,我的心狂跳,手腳發麻,我母親怕是出事了。


 


一進庭院,我便被躲在身後的兩個有力的小廝扭住胳膊,我一想反抗,頌霜便厲聲警告我,「你是不想看到你母親了嗎?」


 


我隻能任由她們束縛住,推搡著往前走,看到眼前一幕,我渾身無力癱軟在地。


 


我看到的,是一個渾身沾滿血的血人。


 


9


 


是母親,母親被人活剝了皮,她渾身冒著血,因為疼痛不停地抽搐發顫。


 


她們好狠的心,還給母親喂了藥,吊著她的命活活折磨她。


 


頌霜笑著,拿起地上的皮肉,「美人皮,最終不過也淪落至此。」她自顧自地笑,有些癲狂,又將皮肉扔到旁邊一名止不住地嗚咽,被人塞了抹布在口中的異族女人身上。


 


她們笑著、尖叫著,母親在一旁無聲地哀嚎。


 


我發了狂似的掙脫開束縛住我雙手的繩索,哪怕一隻手脫臼了,我還是往母親身邊撲去。


 


「娘!娘親!你再忍忍,蠻兒這就幫你解脫。」說罷,我將劊子手手中的刀送進母親的心髒裡。


 


我,親手了解了哄我長大,愛我護我的母親。


 


這世上,再無人來愛我了。


 


……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將軍府的。


 


隻知道外面流傳尚書府的一名異族女子惹了怪病S了,而我因受了驚嚇孩子保不住了。


 


我高燒不止,思維時而混沌,時而清醒。


 


混沌的時候,母親仿佛坐在我身旁安慰我,孩兒別怕,媽媽隻是換了個地方愛你,媽媽回到了家鄉,看到了廣袤的草原,不再被四面高牆圈養起來了。


 


清醒的時候,我又看到頌霜那惡毒的嘴臉,她詛咒我,怨恨我,嫉妒我,如果不是我的存在,她可以替夫人伺候將軍的,如果不是我的存在,她是有機會有位份做主子的。


 


迷迷糊糊,沉沉浮浮。


 


我聽到了她們議論異族女子那可悲的,一眼到頭的一生。


 


千千萬萬被擄來的異族人,可以是幹苦活髒活的奴隸,也可以是泄私欲的發泄工具。


 


我們被允許孕有育有後代,隻是這後代的人生,將與我們的人生高度重合,被玩弄、被N待、被S害。


 


像他們古話裡的那樣,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可是,憑什麼,他們是龍是鳳,而我注定要被當作那陰溝裡卑劣的老鼠。


 


眼淚落下,在高燒了十天之後,我眼前恢復清明。


 


沒關系,慢慢來,這次,我不再害怕失去什麼了。


 


10


 


老太太失去了一個未出生的祖孫,又病倒了。


 


嫡姐王月儀也稱病臥床不起。


 


而我身子強健,早已恢復健康,繼續在王月儀身旁伺候著,隻是這次高燒之後,整個人顯得愣愣呆呆的。


 


「該不會是燒傻了吧。」頌霜用力推了推我的頭,我無動於衷。


 


「傻了更好,空有美貌,更不用擔心了。」王月儀心情頗好地說道。


 


「父親最近被那新來的異族女子迷得神魂顛倒,母親氣壞了,我便幫著出了個一石二鳥的主意,你看,這樣多好,這個賤奴孩子掉了,家裡那個賤奴又被震懾住了,乖巧了許多,也不惹母親生氣了。」


 


「不過夫人,我覺得,讓一個傻子去伺候將軍,會不會不好呢,用不用我幫著過去看著這個傻子?」頌霜有些期待地看著嫡姐。


 


王月儀擺了擺手,不置可否,便示意我們出去,她想歇下了。


 


連勝快馬趕回京城,看望了祖母之後,很晚才回到將軍府。


 


回後院看到王月儀早已歇下後,便回到了前院,我按照以往的安排,跟著到了前院伺候。


 


「多謝你上次在院中救了祖母」,連勝示意我坐下,可是這有些僭越,我不敢從命。


 


「聽說你失了孩子,抱歉,我知道得太遲,是我沒有安排好人手護住你。」他又強行按下我的肩膀,讓我坐下。


 


我低著頭,不敢直視,眼淚忍不住地滾動下來,第一次有人會和我說聲抱歉。


 


「祖母和我誇了你,說你是好姑娘。」連勝與我直視。


 


「當時在連府裡,你可有見何人對木樁做了手腳?」他慧眼如炬。


 


連勝是個好人,可是他也是王月儀的夫君,夫妻本為一體,更何況兩人代表的家族的背後又有數不清的利益牽扯,我不認為我一個小小賤奴的口供就可以讓王家受到懲處。


 


說了,連勝也不一定會擺到明面上來處置她們,而我卻有可能因為背叛而被處置掉。


 


不說,我相信連勝也有本事自己查明。


 


我怕我手中的底牌不夠多,不能對敵人一擊斃命。在我摸清連家的底線,王連兩家的關系之前,我不可輕舉妄動。


 


我低下頭,「奴自從病了一場之後,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我聲如蚊蠅地說道。


 


11


 


連勝回京後,府裡也熱鬧了許多,在連勝的再三請求下,老太太也願意搬過來住了。


 


王月儀自然是不高興的,但是面上功夫還是做得很足的,為老太太布置庭院、安排膳食等,無一不用心。


 


北邊又有戰事頻發,連勝不久怕是又要徵戰去了,王月儀在府裡鬧了一通脾氣,說哪裡有新郎官新婚沒多久就頻頻不在家裡住,怕不是在外面養了什麼妖媚狐子吧。


 


連勝勸說無果,便自顧自地去了前院。


 


夜裡,我去前院伺候,「將軍,您上前線廝S敵人,可路途遙遠,總歸要有人照顧。」我細指按著連勝的肩頸,耳鬢廝磨。


 


「怎麼?你想隨我上前線?」連將軍攥住我的手腕,將我往跟前送,目光帶著審視。


 


「奴,奴其實有私心,奴本是北方遊牧民族血統,奴娘親也曾和奴說起北國風光,奴便想去瞧瞧。」我低下頭細細辯解。


 


「先前不是說病了一場,很多事都記不清了?戰場上刀槍無眼,你是絲毫不畏懼,還是說,你是北國來的細作?想隨軍打探軍機?嗯?」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將軍說得是,奴是病了一場,以往的很多不好的事情奴也都忘了不願記起。是,戰場是刀槍無眼,奴也並非毫不畏懼,隻因奴的血脈有一半是異族人的,想隨軍也隻是想看看,和奴一樣血脈的族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群人,他們到底又是犯了什麼事情罪不容誅,需要淪落成人人都可踐踏的賤民。」我抬眼直視,手被扯得很痛,可是我還是很暢快地說出這番言語。


 


美人計行不通,連勝的質問也激惱了我。我知道我不應該暴露我的想法,可是,不賭一把,我又怎麼能得到我想要的呢。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便在餐桌上提出了,外出徵戰辛苦,想要王月儀隨軍服侍,理由是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也是隨軍遠行的。


 


王月儀嘴巴都要氣歪了,她嬌身肉貴的,怎麼可以和一班大老粗出徵,且不說舟車勞頓,這一路還得風餐露宿呢,而連勝也是第一個不同意,表示出徵不是遠行踏青,怎麼有攜帶家眷丫鬟的事情呢。


 


兩相爭執之下,大家各退一步,王月儀留在家裡服侍祖母,我和王月儀的一個親信丫鬟隨軍出行。


 


王月儀的嘴巴嘟起又放平,頌霜的眼裡藏著小得意,而老太太竟然對我眨了眨眼偷笑一下。


 


12


 


其實老太太搬來將軍府之後,便讓身邊的嬤嬤照拂了我一番,幫我剖析局面、分析現狀。


 


連家為代表的,是朝廷新貴,是新帝的親信,而兵部尚書王家,是舊王勢力,根基深厚,兩家結成姻親,本也是新帝拉攏舊臣的一個手段。


 


新朝開立,隻要臣子們盡好本分,過往種種都可以撇開不算,可偏偏有的臣子會依仗舊功,依仗先皇的威恩,四處為非作歹,那皇上,便不會姑息了。


 


王連兩家,面上平靜,可底下是否平靜,嬤嬤隻是笑而不語。


 


「丫頭,我瞧著你應該是吃了很多苦,去吧,別拘在這後院中,打仗雖然是男人的天下,可是我們這女子也照樣可以建功立業,以你的功夫,尋一些機遇立點軍功,日後擺脫奴籍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