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太太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而我們已出徵數十日。

 

由於進程趕，每日幾乎隻是草草停歇一頓，頌霜好幾次有意勾搭連勝，奈何天不時地不利，她在吃了幾次癟之後也暫時歇下了這顆心。

 

我們晝夜不停，總算在趕了二十日的腳程之後抵達了國境邊。

 

四處黃沙漠漠，狂風四起，連勝皺了皺眉頭，抬手示意停軍整頓。

 

「將軍？」副將跟著停了下來，「此處距離邊城還有一段距離，將軍何不加快馬步趕往邊城歇下？而在此處停下扎營呢？」

 

「此處盛產駿馬，是朝廷重要的養馬場，本應青草連連，怎麼現如今黃沙遍野。我們先就地安扎，不要聲張，你我幾人扮成商人前往城裡。」

 

於是我和頌霜，將軍等人裝扮成往來商人，以及隨行的丫鬟。

 

隻是，這隨行看到的一切，讓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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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入城的時候，被城門官兵搜刮了一番銀兩，入城之後，城裡幾乎隻剩一些老弱病幼之民，在擺攤營生，苟延殘喘。

 

看得我們一行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就連頌霜也臉色鐵青。

 

她能不鐵青嗎，這邊陲地帶是她們王家人管轄範圍，無須添油加醋，隻要連勝回去如實稟報，少不了要責罰王家一頓。

 

夜裡，我們安頓在客棧，夜深人靜之時，頌霜以為我已經歇下了，便偷偷開門出去，我安靜地尾隨在後面。

 

此時已過了宵禁，四下漆黑，可這畢竟不是治安較好的京城內，頌霜走了沒多久便被幾名巡邏的官兵喝住，「何人在此處逗留！」幾名官兵看到是貌美的女子，便開始拉拉扯扯調戲起來。

 

一名滿身橫肉的軍官一腳踢開一旁屋子的門，一把將頌霜往裡面扯，門內的百姓驚恐竄出，自覺讓出房屋來。

 

眼見頌霜即將被辱，我猶豫著要不要出手相救，如果是旁人，我肯定出手相救，可是頌霜，姑奶奶我就不是很想理了。

 

此時的頌霜竟然拿出王家的令牌，厲聲說道「我是兵部尚書王大人家的家奴，你們幾個狗賊竟敢放肆！小心我向李夫人告狀！」

 

幾名官兵聽到之後，便都停頓了下來看著頌霜，如果頌霜隻是報出他們家大人的名諱，可能旁人還會以為頌霜狐假虎威，可是頌霜搬出的是李夫人的名頭。

 

李夫人是遠在京城兵部尚書王大人的表妹，這邊關要塞雖然條件苦了些，可是山高皇帝遠：日常隻要做好邊境防護，依仗這裡興旺的畜牧業，倒也能搜刮不少的油水，是項肥差。

 

我本想繼續偷看，可是這房屋破敗，我隻是輕輕一靠，便發出吱呀的聲音。

 

「你們幾個，抓住這賤奴，這賤奴就賞你們了，你們送去軍營裡，就說抓到通敵的盜賊，另外，幫我拿這些給夫人。」頌霜給了一塊玉牌，還有一封信給為首的官兵。

 

他們轉身便要對我出手，我怒火中燒，我舊賬還沒和她算，現在還想來一筆？我左右開弓，帶著怒氣自然戰鬥力十足，況且這些朝廷官兵肥頭豬腦，不知多久沒有鍛煉了，三兩下便被我解決了，頌霜見情況不妙，趕緊拔腿就跑，我解決完手邊惹人厭煩的蒼蠅，便追了過去。

 

貴小姐身邊的貴丫鬟，身體素質自然也是不夠強健的，頌霜氣喘籲籲，眼見前面有模糊的身影，她不管不顧，大聲喊道「救，救命啊！S人啦！」

 

我飛身，一腳就鏟了過去，一聲悶響，正中頌霜背上，她好像吐了一口血，然後就飛了出去，倒在前面那些模糊的身影前。

 

「將，將軍，救救奴婢，蠻奴她……」一句話沒說完，她便暈了過去。

 

連勝黑沉著臉，吩咐了身邊人，將頌霜扶了起來，又將我扣押了起來。

 

在被扭走的瞬間，我大聲喊道「將軍明察，那邊還有一伙人呢！」

 

13

 

頌霜在病床上，我被帶過來受審。

 

她弱柳扶風，委屈地哭訴道，「奴婢本來在房間歇息，可是半夜看到房間內有人影閃動，奴婢以為是來了賊人，便不敢輕舉妄動，後面看清楚了是蠻奴，她偷盜奴婢的飾物，又靜悄悄地跑了出去。」

 

「那你為何不上報，而是悄悄地跟了出去。」連勝威聲質問。

 

「奴，奴和蠻奴姐妹一場，想著她可能是一時想岔了做的錯事，便想著靜悄悄地跟上，勸說一番，讓她回頭是岸。」頌霜垂淚。

 

「蠻奴，你又有何解釋？」連將軍轉頭問我。

 

「頌霜倒打一耙，將事情說反了。」我雖跪在地上，可是腰身挺直，不卑不亢。

 

「蠻奴，你，你怎麼能血口噴人，將軍你也看到了，她身手矯健，我一個弱女子，如果不是為了勸她回頭是岸，我又怎麼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門呢？」頌霜嗚咽一頓，又繼續說道「蠻奴偷盜，擅闖宵禁，被軍官們抓個正著，我見蠻奴絲毫不畏懼，對著軍官們一頓拳打腳踢，好像是要S人滅口般，我，我害怕，便往回跑了。」

 

「還好遇上了將軍你們，不，不然，頌霜怕是沒命回去服侍夫人了。」頌霜期期艾艾地看著將軍，好不可憐。

 

「那你們誰來解釋看看，這封信是怎麼回事？」連勝冷著臉將信件甩在地上。

 

頌霜臉色慘白，搶聲答道「蠻奴是異族人，現在又在兩國邊界，是了！肯定是她想通奸賣國！想偷盜奴婢的首飾做盤纏，繼而出境去通風報信，所以她才敢對官兵下S手，將軍，您若不信，可以讓那幾名官兵出來對質，奴婢所說絕非虛言。」

 

連勝轉頭看我，示意我說話。

 

「將軍，可否讓奴看看那封信件？」

 

我看了信件內容，隻有寥寥幾個字，寫著「連家到，需防」，另外字有些扭曲，像是用左手寫的，生怕別人認出字跡，我低頭嗅了嗅紙張，笑了，「奴可否問頌霜姐姐三個問題？」

 

「一是你口口聲聲說我偷盜財物做盤纏，那為何金飾銀飾這種硬通貨我不偷盜，偏偏去偷盜這塊帶著尚書府痕跡，不好出手變賣的玉牌呢？」

 

「二是將軍把信件拿出來的時候，你急口便說是我通敵，可是信件並未打開，如果信件是我身上帶著的，按你的說法，你當時是跟在後面暗中觀察，根本不可能看得到，再者我身手尚且可以，幾名軍官都沒法近我的身，信件根本不可能從我身上掉出來，你又是怎麼得知信件的內容的呢？況且，我人都要出逃了，幹嘛費勁八叉地寫密信，直接口傳不行嗎？」

 

「三是信件的紙張帶著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想來是你揣在身上貼身放了許久，這種香很貴，是京中女子愛用之物，且不是尋常人家可以買到，而我從來不用香，也沒機會用香。」

 

「所以，是你在撒謊！」我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請將軍明察！」

 

頌霜一時驚慌，「你，你血口噴人，將軍，將軍，我才是受害者……」她撲騰下地，跪著哭訴。

 

此時，屋外戰鼓擂起，百姓哀嚎聲四起，屋內又有女子哭哭啼啼的吵鬧聲，場面有點混亂。

 

連勝下令單獨關押頌霜，進行深度審問，然後便帶了幾名親信出去，他在經過我身邊時對我說了句，「你頭腦冷靜，思路清晰，且身手非凡，不錯。」

 

14

 

邊境外的遊牧民族突然發起進攻。

 

本來我國強盛，境外的那些遊牧民族是不敢入侵我們的。

 

隻可惜，這些駐扎邊境的統領是朝廷蛀蟲，他們隨意劫掠城內百姓，視百姓為魚肉，又仗著自己兵強馬壯，隨意欺辱邊境外的遊牧民族，每年要求上貢的貢品不斷加碼，徵發數萬異族青壯人口做徭役，為了供權貴玩樂，還大肆掠佔年輕貌美的異族女性。

 

權貴們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又顛倒是非黑白，將肆意掠奪擄佔的異族人口說成是外敵，是戰敗的俘虜，這也間接導致了流轉到全國各地的異族人被仇視，被視為最底層的賤奴，永世不可翻身。

 

百官不作為，是個小兵都可以薅百姓羊毛，長此以往，民不聊生，本國的青壯年便逃離家鄉，能走多遠走多遠，隻剩一些老弱病殘，而像鄰近這些遊牧民族小國，則被日積月累的欺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於是乎，寒冰也可作利劍，帶著民族血恨，他們士氣更足，愈戰愈勇。

 

反觀我軍，將衰而兵無戰心，軍心惰慢，這才導致戰事不利，傳到了京城上去。

 

我在客棧窗邊往外望去，官兵們正四處劫掠僅剩的老弱百姓，給他們發派最為簡陋的防御兵器，揮舞著手上的粗鞭笞打著驅趕他們排列好陣隊。

 

城裡及周邊的青壯年都逃離了，人口流失，沒有青壯民兵，向朝廷也解釋不過去，於是他們用老弱病殘來充當民兵，驅逐他們排在前列，名曰「敢S隊」。

 

權貴們的這筆賬可算得真好，他要他們S得其所，一來是「青壯年」都「為國捐軀了」，二來是為國戰S者朝廷會發撫恤金，可是撫恤金最終落入誰人的口袋，可想而知。

 

四處焦土連連，一名老者恰好與我對視，渾濁的眼珠裡無悲也無喜，仿佛赴S的並非自己，而是旁人。

 

他們沒有哀嚎也沒有求情，大概是太過絕望了吧。

 

我看到連勝緊握拳頭，一拳一拳揮舞過去，打在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官兵們身上，連勝身邊的親兵也都跟著揮舞了拳頭過去。

 

「敢S隊」被原地解散，連勝帶著一隊人馬追擊出去，遊牧民族打的是遊擊，一見來的是悍將，便迅速撤退，連勝也沒有窮追猛打，而是勒馬回城。

 

連家軍以破竹之勢迅速整頓軍紀，安撫百姓，同時擬定奏折快馬送往京城。

 

由於人手緊張，我又有些拳腳功夫，便也幫著雜事。

 

這日，我隨連勝前往關押異族人的牢房內，連勝嘗試和他們溝通，可是溝通失敗。

 

有一名看似領頭的人，毅然決然地高喊了幾句別人都看不懂的話語，然後企圖自盡。

 

「不好，快！攔住他們！」連勝出手扼住那人的下巴，避免他咬舌自盡。

 

這批異族人都被更為嚴加看管了，因為在場的人都不會異族語，他們又拒絕用漢語交流，連勝便讓人去尋幾名會異族語的人來。

 

「你們這群中原人，欺人太甚！我等這次被你們抓住，認栽了！但是，隻要我們族有一人的血流不盡，就一定會要你們血債血償！」

 

我對著連勝，說出這句話來，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其實我翻譯得較為文雅，他們的原話大概是，粗口、你大爺我就算是自盡也不會做俘虜的，粗口、粗口、粗口！

 

「奴雖在京城中長大，但奴的母親一直有教奴母語，故奴能聽得懂剛剛他們說的話。」我屈膝解釋。

 

「你如何看待你們族，以及這連年不斷的衝突？」連勝反問了我一句。

 

「聽奴的母親說，我族人向往自由，馳騁在廣袤的草原裡，逐水、草而居，奴認為，如果不是一再被欺壓，定是不會貿然挑起衝突的。」

 

連勝點了點頭，「這次奏書朝廷，朝廷也有意談和，你是否有把握和他們談一談？」

 

在做了幾日準備工作，了解了朝廷的條件要求，還有安撫措施之後，我與被關押的幾名異族人進行談話。

 

當然，談話也不是我一個人，旁邊還跟著幾個會異族語言的人在旁聽，他們當然信不過我一個有異族血統的人。

 

我長相卻偏中原人，一開始，他們是不願意和我談話的，但是我和他們說了我的身世，我的母親，給他們看我母親送我的玉墜，便開始有所松動。

 

15

 

朝廷派了幾名官員，帶著我，隨異族人出境去談和。

 

朝廷派來的文官，當然很能說，我也盡量地做好翻譯，整個過程很順利，不費一兵一卒，雙方便達成協議。

 

遊牧民族願意停止發動進攻，而朝廷也需整治貪官汙吏，將被奴役關押的異族人口盡數釋放，賤籍廢除，恢復為良民，他們可自行選擇留在國內，或者領取一定撫恤金回家鄉。再往後雙方可以開放通商口岸，促進貿易往來。

 

我隨連勝等部分將領回京匯報。

 

這次回京，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完成。

 

回時的路無需同來時一般趕，我們便慢慢回去。

 

一夜，我們在路邊扎營過夜，我睡不著，便在營外走走。

 

這一走，又瞧見了頌霜偷溜出來。她倒是有本事。

 

「怎麼這次不跟上前。」連勝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將軍怎麼也不跟上去？」我沒有回頭。

 

「跟上去怕是打草驚蛇了，我原以為你會留在邊疆，不會回京了。」

 

我笑著回答，「此次我也立了功勞，總該回京討些獎賞吧。」

 

有些仇恨，還是要親自報來得好。

 

「我與王氏的婚約，其實是因為皇命而成的，現你奴籍已解。」連勝撓了撓頭，黝黑的臉上好像還透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紅。

 

「如果你沒地方可以去，可以……」連勝話還沒有說完，我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什麼沒地方可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老娘盯人呢，這人嘴巴巴巴說個不停。

 

……

 

頌霜自從上次的事之後，便被看押著做雜役奴才，昨夜她偷溜出去，怕是準備了什麼好戲等著我們吧。

 

我冷眼瞧著她把一包粉末攥在手上，其實她前幾天也悄悄試驗過了，拿了一些炭灰在手裡，然後偷偷揚在飯菜裡，想看看是否有人暗中觀察她，連著下來幾天都沒有人發現，她昨晚便大膽出去取藥了。

 

就在她準備把手中的不明粉末撒進鍋裡的時候，我手掌一把包住她的拳頭，另一隻手用力箍住她的脖子，由於用力過猛，我還聽到她陡然地嘔了一聲，真怕她吐我一身。

 

「來人啦！有人投毒！」我力氣十分大，頌霜動彈不得。

 

另外，我還把昨夜和頌霜暗中勾結的人也給揪了出來。

 

昨晚我按頌霜的腳程，行走的方向，腳印追蹤過去，將那名提供藥物的人也一並揪了回來，並且五花大綁扔在柴房，就等著今日的人贓並獲了。

 

接下來審問的事情我沒有繼續跟進，隻是和連勝說了一個請求，「頌霜的命請留給我。」

 

16

 

抓住送藥的人，也就葫蘆一揪一連串了，順著這條線，倒也查到了不少意料之中的事情。

 

王家那邊的人，打算從內投毒，再外派S士來滅口，雙重保障，隻可惜奸計被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