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娘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也看出來了。

 

回府時，娘先登上馬車，宋方梨跟著上車時，娘對她說：「你也累一天了，別陪我了，去後面那輛馬車裡躺會兒。」

 

宋方梨愣在當場，紅了眼眶。

 

在娘心軟之時，我快步走過去：「娘，後面這麼多馬車呢，咱們別堵在這裡，我陪您坐馬車。」

 

這條街上停滿了今日前來赴宴的馬車。

 

娘終於走進馬車，沒有再看宋方梨。

 

我瞥了她一眼，隻見宋方梨眼底透著一股陰鬱，像淬了毒一樣。

 

見我看向她，她收起敵意，對我嫣然一笑，笑意不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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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朝著她莞爾。

 

12

 

馬車上，我對娘說：「表妹自幼隨姨父姨母住在江寧，娘有許多年沒見過她了，對她了解多少？」

 

娘微微沉吟，反問：「沅沅，你想說什麼？」

 

我認真地回答：「娘，我想說，表妹品性如何，我不關心，但是，我絕不允許她傷害到您和爹。」

 

「她一個小姑娘能傷害我們什麼？」

 

「她不能，可我爹是朝廷大員，朝中黨派林立，不排除有人利用她來陷害我爹。」

 

娘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她聽進去了。

 

我稍稍松了口氣。

 

我和娘一起回了江府。

 

宋方梨上前攙扶我娘，我娘又與她有說有笑。

 

姨父姨母已逝，宋方梨前來投奔，娘心疼她，我就算能理解。

 

可是，前世之事，歷歷在目。

 

不得不防。

 

我去找了我爹。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一針見血地問：「你很怕方梨，有何緣故？」

 

我是怕她。

 

S過一次，能不怕嗎？

 

所以，我道：「爹，這是未雨綢繆。」

 

爹微微沉吟了會兒，說：「方梨來投奔前，你們從未見過，更談不上衝突龃龉。

 

「你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

 

「倘若不是因為方梨，那就是有其他人給你造成了心理陰影，你害怕方梨也會像那個人一樣傷害你。

 

「告訴爹，是誰欺負了你？是丞相家的小姐，還是定北侯府的？」

 

我爹義憤填膺，撸起袖子，一副要去找上門討說法的架勢。

 

我心裡暖烘烘的，鼻頭驀地一酸。

 

「沅沅別怕，就算是公主欺負了你，爹也會為你討個公道。」

 

我連忙解釋：「爹，沒人欺負我，我隻是做了個噩夢。奇怪的是，夢裡的情形，我記得很清楚。」

 

我爹皺了一下眉頭，面色凝重地問：「你夢見了什麼？」

 

我把前世的事情，揀著話兒說給他聽。

 

包括榜下捉婿搶到了探花郎，結果他和宋方梨產生私情。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我S在火裡。

 

那時，有一隻手推了我一把。

 

我說完後，我爹就沉默了。

 

許久，他才說道：「別怕，夢都是反的，有爹在呢。」

 

第二天，我收到消息，我娘正在託冰人給宋方梨說媒。

 

過了幾天，我又聽說鄭溫明被御史彈劾，即將到手的肥差沒了。

 

13

 

休沐日，趙韫之陪我出去走走。

 

他帶我去了一條熱鬧的長街。

 

我第一次走在人擠人的街上，第一次和商販討價還價，第一次近距離看胸口碎大石。

 

我玩得不亦樂乎，將所有的煩惱拋諸腦後。

 

走累了後，趙韫之帶我去了一個餛飩攤。

 

一口大鍋，兩張小桌子。

 

賣餛飩的老人表情認真地下著餛飩，像在完成一件重要任務。

 

兩世以來，我更是第一次蹲在路邊吃餛飩。

 

趙韫之吃得滿足極了。

 

他感慨了一句：「就是這個味道，和我後來吃的一樣。」

 

我狐疑地側頭看向他。

 

他面色如常道：「我是說，這個味道是我吃過最好的。」

 

「是很好吃，但是，什麼叫後來吃的？」

 

「夫人，我剛才嘴瓢了。」

 

我看他渾身上下嘴最硬。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一次，他移開了目光，帶著幾分心虛。

 

14

 

我冷著臉坐上了馬車。

 

趙韫之很快就跟上來，眼巴巴地看著我：

 

「夫人，我可以解釋。」

 

「我要聽實話。」

 

他的眼底爬上一抹復雜的情緒，愧疚與哀傷交織著。

 

我深吸口氣：「對不起，我不該逼你。」

 

他不想說，我不逼他。

 

趙韫之卻是急道：「夫人，我說，我全都告訴你。

 

「對不起，我沒有把你救出火海。」

 

他的聲音裡透著哽咽。

 

我怔了怔，回想起葬身火海時的痛苦和絕望，身子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趙韫之抱住我，不停地說「對不起」。

 

他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向我道歉。

 

「前世，我把表舅背出來後，本想再進去救你們……」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

 

「那個時候鄭溫明趕來，我見他衝進去了，就跟其他人一起在外面滅火。

 

「沒想到，鄭溫明隻救出了宋方梨。」

 

我閉了閉眼，努力平復心情。

 

我問道：「前世你可知我家後來怎樣了？我爹娘是否安好？」

 

趙韫之臉色白了一瞬，沒有立刻回答。

 

我心裡明白的。

 

爹娘隻有我這麼一個女兒。

 

我沒了，他們如何會安好？

 

15

 

前世我葬身火海後，趙韫之質問鄭溫明，為什麼隻救出了宋方梨。

 

鄭溫明理都沒有理他，護著宋方梨離開。

 

一個月後，鄭溫明迎娶宋方梨做續弦。

 

我爹娘把對我的愛全都給了宋方梨。

 

鄭溫明站隊三皇子。

 

他們想拉我爹下水，不成功就陷害他。

 

書房裡搜出了我爹與前朝餘孽的往來書信。

 

我家被查抄了。

 

鄭溫明和宋方梨卻安然無恙。

 

我問趙韫之：「你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當時我在大理寺任職，嶽父大人被斬前，曾經在大理寺獄中關押了數日。這些都是嶽父大人親口對我說的。

 

「我拜託了大理寺的幾個兄弟和我一起查，我們找到了證據，可以證明嶽父大人的清白。

 

「但是……」

 

他頓住。

 

我急道：「但是什麼？」

 

「嶽父大人在獄中自盡了。」

 

我無力般癱坐在馬車裡。

 

我爹不可能自盡。

 

趙韫之連忙查看我的情況，確保我沒有磕碰到，才松了口氣。

 

我認真地審視著他。

 

我知道自己不夠聰明，看不清自己的枕邊人。

 

雖然有些對不起趙韫之，但是這一次，我絕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16

 

我畢竟是後宅女子，對朝廷大事知之甚少。

 

即便重活一世，也沒有換個聰明的腦子。

 

我能做的隻有提醒我爹，不給他幫倒忙，添麻煩。

 

我告訴他，我又做噩夢了。

 

夢見鄭溫明和宋方梨私通，鄭溫明勾結三皇子，宋方梨把陷害爹的書信藏進了書房裡。

 

我爹點點頭，沒有問我具體細節，更沒有與我討論此事，而是問我：「你與韫之相處如何？」

 

「甚好。」

 

「如何好？」

 

我頓住，沒有立刻回答。

 

成婚後的每個日夜，趙韫之都對我愛護有加。

 

他尊重我，事事以我為先。

 

而我呢，受前世的影響，雖然與趙韫之相敬如賓，卻始終沒有真正對他敞開心扉。

 

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沅沅，不要被你的夢所影響，韫之不是鄭溫明，要用眼睛去看他是怎麼做的。夫妻齊心，方能排除萬難。

 

「爹希望你是快樂的。」

 

17

 

趙韫之來接我。

 

這一次，爹娘沒有留我們用膳。

 

回府的路上，趙韫之默默地陪著我，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爹說得對。

 

趙韫之不是鄭溫明，我不應該把自己困在前世的感情傷害裡。

 

趙韫之對我好的時候，我就享受他的好。

 

他若是也變了心，那我就把自己的心收回來。

 

想通之後，我整個人都松快了許多。

 

我把頭靠在趙韫之身上，聽見了他加快的心跳聲。

 

他伸手攬住我，把頭擱在我頭頂蹭了蹭，像劫後餘生一樣說道：「夫人，嚇S我了，我以為你生我的氣，再也不理我了。」

 

「怎麼會不理你呢？我們是結發夫婦。」

 

我捧著他的臉，仔細看，這張臉真是耐看得緊，長在我的審美點上了。

 

我們額頭抵著額頭，稍稍一動，四片唇瓣就碰在一起，唇齒交融。

 

原來，兩心相依後再行魚水之歡，是身與心的愉悅。

 

我把手伸進他的衣衫內，摸了一把結實的胸肌。

 

趙韫之瞬間就更激動了。

 

直到馬車停下才結束。

 

車夫和丫鬟全都低著頭，不敢看我們。

 

我後知後覺地紅了臉，在趙韫之身上捶了一下。

 

他趁勢捉住我的手，與我牽著手回家。

 

18

 

這日，趙韫之搶了廚娘的活，說要親自下廚給我做飯。

 

我笑著說：「別人都聲稱君子遠庖廚，你怎麼還自個兒往廚房鑽？」

 

他手裡揉著面，不以為意地說：「君子遠庖廚，那就是一群自稱君子的懶漢，給自己找的借口。」

 

「你這說法，甚妙。」

 

我走過去幫忙燒火。

 

廚娘慌得跑進來：「可不敢讓夫人做粗活。」

 

趙韫之把我推到廚房門口，拿手在我臉上抹了一把：「勞煩夫人就在此處監工。」

 

我撲哧一笑，命紅玉搬了一把椅子過來。

 

監督夫君做飯，我這應該算是頭一份了。

 

紅玉紅纓抬眼偷偷瞧我，個個隱忍著笑意。

 

我愣了一下，抬手在臉上摸了摸。

 

趙韫之往我這邊瞧了一眼，理直氣壯地說：「夫人什麼樣子都好看。」

 

我以牙還牙，也往他臉上抹。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

 

廚娘和丫鬟們也笑得前俯後仰。

 

19

 

就在這時，門房匆匆來報。

 

「大人，夫人，江府的小廝求見。」

 

我連忙叫他進來。

 

小廝稟道：「小姐，姑爺，夫人請兩位回一趟府裡。」

 

我和趙韫之面面相覷，立刻收拾了一番，前往江府。

 

娘一見到我們，便急道：「今早宮裡來了人，你爹急匆匆地進宮了，至今未歸，派出去的人什麼也沒打聽到。」

 

我扶著娘坐下：「娘別太擔心，爹出門的時候可有說什麼？」

 

「若是夤夜未歸，就把女兒和女婿叫過來。」我娘憂心忡忡道，「我心裡慌亂，等不到夜深就派人去把你們叫了過來。」

 

趙韫之說道：「嶽父大人為官清正，待人寬厚，嶽母不必過於憂慮，小婿先去向同僚打聽一二，再去宮門口迎候嶽父大人。」

 

我娘連連點頭：「如此甚好。」

 

趙韫之離開後，我環顧一圈。

 

問道：「表妹最近怎樣了，可在府中？」

 

娘嘆了口氣：「自從我找冰人來了之後，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最近還早出晚歸。」

 

說到這裡，娘頓了一下：

 

「不會是她給咱們家惹禍了吧？」

 

隻怕正是如此。

 

「娘先不要胡思亂想，我陪您等爹和韫之回來。」

 

20

 

四更時，我爹和趙韫之終於回來。

 

與他們一起的，還有宋方梨。

 

宋方梨高昂著頭，對我爹娘的態度也變得頤指氣使。

 

她漫不經心地見了個禮，說：「我先去休息了，叫人送些吃食過來。」

 

說完便轉身離開。

 

我爹面色蒼白，步履蹣跚，看上去十分疲累。

 

娘扶著爹進屋。

 

命丫鬟打來熱水，端來熱茶熱飯。

 

我悄悄問趙韫之：「發生何事了？」

 

趙韫之看了眼我爹娘，悄聲告訴我：「宋家表妹要做太子良娣了。」

 

「太子？」我驚掉了下巴。